朱一鸣的表情非常痛苦，他踉跄着走进房间，动作从刚开始的僵硬，到逐渐顺畅起来。

董丽霞已经停止了哭泣，只喃喃地念叨着那几句话。

他坐在床上妇女的身边，顶着朱一鸣的脸，神态和语气却活脱脱就是王倩倩，说出的话也是王倩倩的声音。

“妈妈。”朱一鸣叫了一声。

董丽霞愣了一下。

他又叫了一声，“妈妈。”

董丽霞侧头看向他，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

“妈妈，我是倩倩呀！”朱一鸣说着扑到妇女怀中痛哭起来。

“你说什么？”

“妈妈，我是倩倩，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会叫你妈妈啊！”

“孩子，你真的是我的倩倩吗？”

“真的是我，我回来看您了，妈妈，我好想你啊！”

“是这位同学把你带回来的吗？真是太好了！”

两人抱头哭了许久才分开。

李双双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真觉得好辣眼睛。

董丽霞问他：“倩倩，你是怎么回来的？”

“是妈妈叫我回来的啊？”朱一鸣幽幽地说。

“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妈妈天天都在想我，念着我的名字，我听到了，就来了。”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妈妈，我还有好多话想跟您说。”

“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啊。”

“我的时间不多了，您先听我说完。”

“妈妈，您过去的十八年都给了我，我希望您以后的几十年都留给自己。”

“妈妈，我会一直看着您的。”

“我喜欢看妈妈笑，您笑起来最美啦！”

“我喜欢看妈妈穿漂亮的连衣裙，特别是那件黄色的，很显白，那是我最喜欢的裙子，不是因为我自己喜欢，而是因为我喜欢看妈妈穿。”

“我还想看妈妈去海边玩，记得要拍美美的照片给我看哦！

“我记得您曾经说很向往云南，我也觉得那里的风景特别美，一定要去看看哦，要多拍照，多吃好吃的，多发朋友圈……”

“对了，张叔叔人还不错，上次带我们去海洋馆，还偷偷跟我说，让我多帮他说说好话，呵呵，我答应他了，还收了人家一双球鞋，妈妈，这礼得还啊。”

“妈妈，往后的人生还很精彩，我希望您能把我来不及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妈妈，真的很希望您能幸福。”

“妈妈，要好好的啊！”

“倩倩啊……” 董丽霞听着这些话，早已泣不成声，她一把抱住朱一鸣，呜咽着说道：“倩倩，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妈妈，您没有对不起我，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朱一鸣的声音突然趋于平淡。

“不不，不是的，我是个坏妈妈，我该死……”董丽霞说着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胸口。

朱一鸣眼神诡异，“妈妈为什么这样说？”

“呃啊……”董丽霞仿佛陷入了癫狂。

“妈妈，为什么呀？”

“是我拔了你的氧气管!是我亲手杀了你啊！”

“倩倩，对不起，对不起，你带着妈妈一起走吧！”

到了最后，董丽霞还在嘟哝着，“是我杀了你……”

朱一鸣悲哀地看着她，“妈妈，为什么呀？”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太累了，你也太累了，倩倩，我们都累了……”

朱一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流着泪说道：“是啊，我们都太累了。”

他伸手将崩溃的董丽霞抱进怀里，“妈妈，我不怪你。”

妇女一怔。

“其实我打算自杀的时候就非常愧疚，因为妈妈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要临阵脱逃，我只想着自己解脱了，却把您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是我抛弃您了。那时您拔掉了氧气管，其实我是想跟您说声谢谢的，是您让我不至于那么愧疚，但是另一面我又觉得是妈妈要抛弃我了，所以才执着地要回来问问妈妈，问您一句，为什么。”

“倩倩，你怎么那么傻呀！”

“妈妈，我不怪您。其实不管您给我怎样的答案，我都会说，我不怪您。”

说完，朱一鸣便直直地栽倒下去。

王倩倩从他的身体里出来了。

董丽霞还在喊，“倩倩，倩倩……”

李双双赶紧过去查看，发现他还有气，安心了一点。

王倩倩说：“他没事的，我这种力量薄弱的小鬼，对他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而且他还有护身符。”

“那他为什么会晕倒？”

“总得病一场吧！”

董丽霞问李双双，“你在跟谁说话？是不是倩倩？倩倩，倩倩你在哪啊？”说着便摸了出去，到处找自己的女儿。

李双双这时才发现王倩倩的灵体越来越淡了。

“你是怎么回事？”她一边问，一边伸手去触碰她，可是这一次，她又什么都没有摸到。

王倩倩苦笑道：“那个护身符对我的伤害很大，我可能，就要散了。”

“值得吗?”

“能再看妈妈一眼，完全值得。”她的神情带着说不出的淡然。

“真是个傻子！”

“在我走之前，给你提个醒，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见我的，但是今天晚上在学校，有个很厉害的家伙在。”她一边说话，灵体越来越淡了。

“是谁？”

“不知道，我没有见到，或者说，我被压制住了，连它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保安老王就是被它整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们。永别了。”

李双双眼看着王倩倩的灵体慢慢消失，最后，那个坦然的笑容也消散开来。

她彻底消失了。

董丽霞还在满屋子寻找自己的女儿，精神堪忧。

朱一鸣硬挺挺地躺在人家的床上。

李双双颇为无奈地打了120。

李双双给医护人员开门的时候，人家被她那糊了满脸的血惊呆了，死活把她摁在担架上抬走了，她用手指了指屋里说：“里面还有人。”

然后陆续又从屋里抬了两个人出来，一人打了镇静剂，一人高烧不醒。

这阵仗把邻居们都惊动了，都伸着脑袋看热闹，问了一圈到底出什么事了，都七嘴八舌地乱说一通，实际上都什么也不清楚。

到了医院，李双双做了检查，有轻微脑震荡，问题不大，脑袋上裹了厚厚的一圈纱布。

一屋子横着拖出三个人，怎么着都得惊动派出所。民警询问了唯一还能说话的李双双，她给出的解释就是：王倩倩去世了，他们作为同学来看望王倩倩的母亲，但是董丽霞思女心切，精神状况不太稳定，不小心撞翻了桌子砸到了李双双，而朱一鸣就是感冒生病了，高烧不退，所以才睡在人家床上休息的。

虽然民警还是满脑袋问号，但是也找不出不对的地方也就罢了，通知了两位未成年的家长和王倩倩的那位张叔叔来接病人，然后就离开了。

李双双用这套说辞打发了三位病人家属，然后坐着李老头的电动三轮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