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鸣是在第二天的傍晚给李双双发消息的，说明他已经醒了。

李双双去医院看他，他现在还在发烧，一天一夜都没退，烧得浑身疼，好像身体被掏空一样虚弱，也就嘴皮子还动得欢。

“最后怎么样了？听说王倩倩的妈妈精神不太稳定，需要心理治疗，不过今天已经出院了，后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王倩倩呢，她去哪儿了？她投胎去了吗？”

“你全都不记得吗？”

“我只记得我被王倩倩附身了，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就是在医院了，就直接找你了。”

李双双简单地讲述了一下王家母女的事情，让朱一鸣好一阵感慨。

“就是说，王倩倩本来是准备自杀的，结果在自杀之前，就被自己的母亲给杀了……”

“总结得很好。”

“天哪！”朱一鸣又快哭出来了，“这，怎么会这样？”

朱一鸣又想到什么，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她还要让我们送那封遗书呢？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或许王倩倩执着的并不是那封遗书，她的执念，是想要亲口问一下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做。”

王倩倩，大概也是带着恨意的吧——我都愿意为了你去死了，为什么你还要杀我呢？多令人心碎啊！因此她才想让母亲看到那封遗书，让她后悔吧！

“那她问了吗？”

李双双想起朱一鸣抱着董丽霞叫妈妈的场景，实在不愿意直视他的脸。

“问了。”

“那她妈怎么说的？”

“……不重要了，因为从她一见到自己的母亲开始，她就已经选择原谅了。”

“所以呀，还是爱压过了恨。”

“王倩倩自杀，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母亲，她母亲杀她也一样，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王倩倩。这很现实，她们那种情况，王倩倩的确是选择死了更好。”

“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朱一鸣有些激愤，他很少会有这种情绪。他想起小时候，他们被困在大火重，母亲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安慰，“妈妈在，妈妈在，小猪不怕，妈妈永远都在，我们可以过去的……”

“没什么对或不对的，选择而已，每个人承受程度不同，她们也只是在做自己的选择。”

“那是杀人，犯法的！”

“你可以去举报的，打个电话就行。”

朱一鸣不说话了，他看着李双双，像看一个陌生人，“你真是，太冷漠了。”

李双双也不生气，淡淡一笑，说道：“这就是现实。”

“那王倩倩呢，她最后去哪儿了？”

李双双回忆起最后那张带着笑意消散的脸，说道：“她去投胎了，听说是个很好的人家，一生无忧。”

高三（六班）的教室里，赵老师正在讲课，王倩倩坐在最后一排，给自己的母亲写信。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自我了断了。

她将信放进粉色的信封，准备写上“致亲爱的妈妈”几个字，心里正在幻想，没有了她的拖累，凭妈妈的本事和勤劳，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很幸福，还有张叔叔可以照顾好妈妈，简直太好了，不禁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谁知刚写了第一个字，就有一只手抽走了她的信。

“啊，赵老师！”她惊呼一声。

赵老师将信收走了，还没等她把信拿回来，第二天她就倒下了。

医院下了病危，几个小时之后就要做手术。

她躺在病床上，周围都是仪器和管子。妈妈在旁边睡着了。

她摸出手机，给赵老师发了条信息，说那封信是给她妈妈的，等她去世后，请赵老师转交。

赵老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读了那封信，一看就知道这是遗书，便马上赶到医院想劝劝这个傻丫头。

他找到病房的时候，看见董丽霞在外面正跟医生说着些什么，好像情况不太乐观，她去看了看王倩倩，却看见她自己拔下了氧气罩，他立马冲过去给她重新戴上。

王倩倩睁开眼，眼泪流了出来。

赵老师说：“倩倩啊，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她点了点头。

然后赵老师就等在病房外，纠结着要不要把这封信交给董丽霞，孩子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还是得让家长知道啊！但是这样一来，不是更加惹人伤心嘛！哎，太难办了！

而董丽霞在跟医生聊完后，带着沉重的心事，失魂落魄地回了病房，并没有看见赵老师。

赵老师最后还是决定将信给董丽霞。

他走向病房门，正要推开门，却在门上的玻璃口看到，董丽霞正把手伸向了孩子的氧气管……

王倩倩的呼吸逐渐微弱，最终还是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泪流满面的董丽霞，嘴唇轻颤，喊了声，“妈妈……”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屏幕上的心跳信号变成了一条直线，警报器的响声很尖锐。

董丽霞把氧气管放回原位。

然后就是医生呜啦啦地跑过来，看着年轻的女孩子直摇头。

赵老师早就离开了，他躲在楼梯间红了眼。

这封信，还是不给家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