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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科级干部

作者:姚有赳 | 分类:都市 | 字数:16.5万

28 长谈

书名:正科级干部 作者:姚有赳 字数:4020 更新时间:2024-10-10 17:43:17

正科级干部 28长谈

谭木石第二天开会之前,收到了师兄干钩于寄来的邮件,打开一看,原来是王德的专访刊登了,篇头上王德高一张大特写,王德高左手拿个电话,右手握支金笔,凝眉望向斜前方,一望便知,正在思考国计民生。谭木石就提前五分钟到了马一默办公室,把杂志给了马一默。马一默一看,非常高兴,但是他不露声色,把杂志往桌上一放,微笑着说:“小谭,你这个事,办得很到位。”

谭木石说:“没有到位,如果我在北京亲自去跑,应该更快一点,这都大半年了,文章才,不好意思。”

马一默心头忽然又闪出智慧的火花,问他:“小谭,你在北京的朋友圈子大不大?”

谭木石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说:“还可以吧,我在北京都有十年了,平时总出去采访,每年认识十个朋友,十年下来,也有一百个了。”

马一默问:“说得没错,都是什么圈子?”

谭木石说:“都有,中央机关、大型企业、地方政府、港澳同胞、私企老板、无业游民、小商小贩、警察城管,都认识一些。”

马一默又问:“科级层面的领导干部,你认识得多吗?”

谭木石说:“不多。”

马一默有些失望,说:“哦。”

谭木石说:“认识的领导干部,大部分都是处级以上,我的采访对象,一般是司局级,也有省部级。”

马一默恍然大悟,又郑重起来,说:“了不起,小谭你年纪轻轻,见多识广。”

谭木石说:“没有,没有。工作性质决定的,没有深交,只是个脸熟而已。”

马一默说:“现在马上开会了,咱先说到这里,等散了会,让德高请你吃个饭,好好谢谢你。”

谭木石不想再见王德高,说:“不用客气了。”

马一默以为谭木石又是客气,说:“先开会,先开会。”

谭木石无话可说。

会上,马一默又有一番宏论。等散了会,马一默又趁没人,到谭木石办公室,说晚上有车接,去放松一下。谭木石并不想去见王德高,但是到季平锻炼的鉴定报告,要由马一默写,于是也不能过分推辞。晚上收拾一下,就去了。

谭木石本来以为又要到去富华,上了车才知道不是。这家酒店,装修奢华程度胜过富华,菜品也精致许多。马一默和王德高、白江南,早在包间里等着。见了面,又是一阵寒暄,王德高说,本想还安排在富华,白江南推荐来这里换个口味,今天他的文章表了,也就依他一次。谭木石转脸看白江南,白江南脸上带着奇怪的假笑。

当天晚上的主题,不再是喝酒,而是答谢。王德高还好,白江南说了很多肉麻的话。但谭木石看得出来,这些话全非出自真心,就脸带微笑,把白江南的感谢全部推辞,一概不接受。

到了最后,王德高拿出一个新手机,说:“谭局长,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电子的玩意儿,我一般不懂,他们说这款是新上市的,又轻又薄,有很多功能。”

谭木石说:“不用,不用,只是举手之劳。”

马一默说:“小谭,你收下吧。德高是个粗人,但心意是真的。不然依着他的心,都要给你钱了。我这是努力劝他,文化方面的事,最好不要谈钱,这才送个手机。不是值钱东西,你当个玩意儿玩吧。再说了,回头你回到北京,德高事业要展,还少不了要麻烦你。你收下吧。”

谭木石不知道,像当年培养王德高一样,马一默要替底火公司在北京培养个驻京办。他只是想,手机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但这些钱对王德高来说,肯定是九牛一毛。马一默都说了,也不好太驳他面子,当下又客气几句,把手机收下了。

谭木石收下了手机,晚上聚会的内容就完了,四个人又喝一阵酒,吃了水果,酒席就散了。

谭木石拿着王德高的心意,回到分局,见李长生的办公室还亮着灯。谭木石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想过去看他一眼。谭木石把新手机放回宿舍,下了楼。

李长生的办公室虚掩着门,谭木石伸头向里一望,见李长生正趴在办公桌上,头支在一沓稿件上,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工作。谭木石看这形,觉得不太对劲,过了几分钟,伸手敲了下门,小声说:“李局长。”

趴在办公桌的李长生抖了一下,抬起头来,四处看看。谭木石推门进去,说:“李局长,是我,小谭。”

李长生用手搓一搓脸,说:“小谭,来坐一下。不知怎么忽然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谭木石说:“差十分钟十二点。”

李长生说:“这么晚了,我睡了有半个小时。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谢谢你呢。你帮我整理的数据,很清楚。尤其是你做的几个数据模版,用起来很方便,我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大一块,本来这些活……”李长生用手拍拍面前的那沓稿件,“我要干上一个月,现在用你的办法,两个晚上就能搞完了。”

谭木石说:“能给你的工作帮上点忙,我太高兴了。”

李长生说:“能帮上,能帮上。”

谭木石说:“李局长,你最近很累吧?看你房间里总亮着灯。”

李长生说:“对,年纪一过四十,精力总不如以前。”

谭木石说:“主要是排查攻坚吧?”

李长生说:“对,最近多成立了三个排查小组,马书记对排查工作也很重视,对工作大力支持,出了几个好主意,又给借了几辆车,速度明显加快了。如果加一把劲,新年左右,能把这个工作结束。”

谭木石说:“季平的安监工作在李局长和马书记的领导下,搞得很好。前几天我整理杨主任的支援灾区的工作报告,看了些简报,看到其他几个县的安全生产况,他们的进展很慢。偷采的很多。有的排查过了,一开工,立刻出现生产事故。有的反复了几次。”

李长生说:“也不好说季平就比其他县搞得好。各个县有不同的况,其实季平也有偷采的,不然七星镇、八稳镇的公路上,怎么还有那么多煤渣?我一时实在分不出精力来,我就稳扎稳打,把这一遍排查完了,技改争取都到位,再处理私开坑口的问题。”

谭木石替李长生高兴,说:“那样的话,季平的安全生产,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李长生说:“对,小谭,你锻炼期限该到了吧?”

谭木石说:“按规定快了,不到两个月。”

李长生说:“时间过得真快,我到分局来,已经有一年多,四百多天了。”

谭木石说:“季平县安监分局从无到有,李局长你功劳可真不小。”

谭木石这么说,李长生也有些欣慰,不过他说:“总觉得时间不够,我又是半路出家,还得学习、实践,老想把工作一天干完,但是千头万绪,又一时整不完。”

谭木石劝他说:“李局长,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实现搞好季平的安监工作也不是三年五载的事,您也不用太着急了,再说,工作不正在慢慢变好吗?”

李长生哈哈一笑,说:“对,小谭你要再来季平,来找我,季平的安全生产工作会再进一步的。”他想起一件事,有些兴奋地说,“小谭,你过来看看这个。”

谭木石俯过身去,见一张大图纸上标着很多符号,像是偷袭用的军用地图。谭木石抬头看李长生。李长生说:“我以前当工程兵,对岩层地质有了解,这一年多来,又不断下矿,不断观察,现有个问题。我觉得从岩层的结构和走向看,这些煤矿的煤层,有些古怪。”李长生用手指着那张图纸的符号,“季平出煤,这不假。但我觉得,这还不是大部队。”

谭木石用心去看那些符号,不知都代表什么,又抬起头,傻乎乎地看李长生,问:“那是什么意思?”

李长生说:“我托在北京的战友找了专家,看了图纸——还有你帮我整理的数据,他们判断,季平地下极可能有一个大煤田!季平的煤田储量,好比一只脚板,现在的煤矿,都在开采脚板的那几个趾头,量少,还很分散。”

谭木石明白了,问:“那脚掌在哪里?”

李长生往图上一指,说:“往下。”

谭木石一看那方位,黑乎乎的一大片,应该就是指煤层了。谭木石说:“这一块要是被谁开采着了,那不得富得流油?”

李长生摇摇头,说:“我有一个想法,不成熟,也不知道合不合理,合不合法——回头我得一一调查,我先说一下,你听一听。”

谭木石说:“李局长,你要觉得方便说,我很想听听。”

李长生说:“没有不方便,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谭木石自进了李长生办公室,严肃了近一个小时,现在心里倒笑了,想,你相信我的人品,我却有些怀疑,刚拿了人家一个手机,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人品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

又听见李长生说:“季平为什么几年来煤矿事故不断?分局成立以来,成了救火队,四处跑,四处查,况虽有好转,但不是治本的办法,为什么?”

谭木石接着问:“是啊,为什么?”

李长生说:“现在季平百分之九十是私人小煤矿,年产量都在十万吨以下,开矿的花大钱办个开采证,从地里挖坑,挖到煤层就想赶紧拉出去换钱,往回捞成本。长远规划是谈不上了,能省的钱也全都省了。不上先进技术,不培训职工,不更新设施,思想上还不重视。有这四个‘不’,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也搞不好安全生产。”

谭木石点点头。李长生说:“这个煤田,现在很少有几个人知道,就算是被人知道了,也不会有小老板心动。为什么?挖这个煤田,要修八百米至一千米深的垂直竖井,再加上其他巷道,先不说技术和经验,就从所需资金看,季平也没有哪个能拿得出来。”

谭木石又点点头,说:“那这煤田,不是放在那里白瞎了吗?”

李长生说:“问题就在这里,得尽量不让它白瞎。”

谭木石问:“那怎么办才好?”

李长生说:“我想这样,季平成立集体煤矿,用先进的技术、科学的方法管理这个将要诞生的大型煤矿。不过县政府也没有这个资金,怎么办?资金可以用集资的办法。集资所面向的,就是现在这些小煤老板,把他们的小煤窑都给关了,至少要并到一起,由集体矿统一管理,他们的工人经过培训,优先招聘到集体矿上,让煤矿小老板做股东,分红利但不参与生产。他们不是想挣钱吗?这样的话,他们不用承担风险,还可以照样挣大钱,我想他们应该愿意。这一个或几个大矿在上马和改造现有小煤矿的时候,先把安全账算上,分局全程跟踪,提前把工作给做了。人家北方超大型的煤矿,年产千万吨以上,百万吨死亡率居然只有零点零几,我都不敢相信。安全和生产两笔账都理清楚了。”

谭木石也听得悠然神往,说:“还是得搞正规的大规模生产。”

李长生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谭木石由衷地说:“李局长,听了您这一说,我也很振奋,这才是治本之策。”他又想起扁鹊和魏文王的对话,说,“扁鹊说,医者于病未有形而除之,方是良医。”

李长生听了谭木石的解释,说:“扁鹊说得好,如果让人感觉不到‘安全生产’这几个字,就到了大境界。”

谭木石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