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不过你一个人的相信，没有价值。”林知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徐真真能看到的，还是一如当年的冷淡眉眼：“或许你的方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帮到你，后面你做到的，其实不过是自己的付出应得的。”

“可是......”徐真真喃喃道，“我应该谢谢你给了我开始的机会。如果不是你的设计稿帮我挺过了第一轮筛选，我可能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

林知知没有再说这些，只是道：“你们美术馆的方案，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

徐真真应了声，“对，初步的稿子已经定下来了，当初是我提出的方案，不过我认为这次的设计方案其实很中规中矩，对于谭市这次对美术馆的大手笔来说，有点配不上。而且并不只是我这么认为，工作室的几位也都觉得可以更完善一些。不过因为在之前工作室从来没有接到过这样大的委托单，所以我们都有些手足无措。”

“会看中我的原因。”

“因为......你当初的设计稿真的很漂亮。”徐真真认真道，“当初我还不是很懂这方面，只是觉得线条什么的看起来很流畅，美院的那些人也觉得好，所以就认为是很好的作品。直到后来我为了圆谎，努力去学习之后才明白，那种美感，其实都是长期的练习赋予的。”

林知知没有因为她的话露出任何一丝欣喜或者得意的神情，而是平静道：“我以为你会说，因为我的父亲是一位很有名气的设计师。”

徐真真哑然。

的确，当初她刚看到林知知的背景之后，也下意识地感慨“不愧是大设计师的女儿”，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即便是大设计师的女儿，在一开始也不过只是个笔都抓不住的孩子，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练习，这样一个冰冷的身份根本帮不到她什么。所谓的好老师，也不全是因为一个设计师父亲的名号教她的吧，至少，她那时候有很努力地在学。

当时在怀市那家工作室，有人说，学美术的前辈好像都有些傲气，之前上学的时候教授都不愿意理人的。

徐真真恍然明白，那些已经出了名的大家，就算是因为严设计师的名头去教他的女儿，如果那个孩子本身是个根本就没有灵气，或者说不是真心愿意去学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愿意尽心尽力地去传授自己的所学？

更何况，林知知那看似是光环的背景，最后还成为了吞噬她年少热情的蚁虫。

光环和负担，本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只是看的角度不同，所以旁人会感觉出差异罢了。

徐真真虽然没有接话，但是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缓过神来，才面带难色道：“抱歉，是我之前狭隘了。不过现在我并不那么认为。”

“或许吧。”

林知知的语气，让徐真真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在指哪一句话。

是说她自己的能力或许真的和自己父亲的身份有关，还是......其实并不在意那些评价？

徐真真把自己的长发拢了拢，拿起勺子开始喝桌上的牛肉汤，时不时看林知知一眼，发现她的目光似乎停留在桌面上，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其实，早在大学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的，林知知并不像她看起来这么冷漠，也不像她看起来这么......无坚不摧。

那应该是在林知知刚刚分手的时候。

大学时候虽然男生多半被林知知的冷漠劝退，但是还是有些胆子大的，自认为自己的“爱”可以感化林知知的冷漠，迎难而上。

但是林知知很果断地拒绝了，并且表示自己已经有男朋友，所以并不需要他们的追求。

一刀两断最好的方法，就是连他们的念想也一并铲除。对于一些男生来说，一句“我不喜欢你”，可能杀伤力还不够大，但是“已经有男朋友”和“不需要”这种话，真的很容易就能把人劝退。毕竟这世界上大部分人三观还是比较正的，而且男生的尊严会告诉他们他们不屑于去追求一个已经有男友的女孩，哪怕真的喜欢，也不该那么卑微。

不过在林知知这样的形象下，即便是论坛已经有了关于这件事的帖子，还是有很多人认为这不过是拒绝的手段罢了，真要是有男朋友，林知知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冷得冻人的性子。哪里有女孩真的会谈恋爱之后依旧这个样子的。

徐真真看到了这些言论，知道林知知一般不看学校论坛，就随口问了句：“知知，你之前说自己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这是真的吗？”

何十月原本正在啃自己刚买回来的鸭锁骨，听到这个问题也不免震惊了一下。她可还没看到相关的帖子，对林知知名花有主的事简直不敢相信。

林知知谈恋爱和铁树开花在她心里的地位基本差不多，都是能让人感觉到“有生之年”的现象。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把当事人的名字听错了。

林知知当时正在算自己这个月打工的收入，完全没有打算讨论这件事的意思，只是“嗯”了声，表示这件事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害怕失去

她也没打算遮遮掩掩，毕竟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她不需要维持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秦越也并非见不得人。

何十月听到那声“嗯”，鸭锁骨差点掉到身前的垃圾桶里。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看向不远处的徐真真。

徐真真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便转过身来，恰好对上了何十月的眼神。

何十月用唇语加上自己夸张的面部表情表达道：这居然是真的？

徐真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头转了过去。

只剩下何十月一个人在原地呆着，半晌，把一次性手套摘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可别是幻听吧，她年纪还这么小。

林知知本人非常低调，低调到即便是亲口承认了，基本相当于石锤，在之后也没有再透露出半点风声。

关于她喜欢的男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容貌啊，性格啊，一直都是一片空白。

直到秦越第一次来谭师大，才算是把这件事坐实了。

当时知情的人都在感慨：这简直是两个冰块在一起了。真是稀罕事。

但是大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都能走到一起，那按照林知知和秦越对异性的态度，只要不是内部感情出问题，他们八成是没人能拆散了。

徐真真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天看到林知知在学校旁边的美食街，一个人买了杯全糖的奶茶，喝了两口，把奶茶放到一边，看起来并不是很爱喝，但之后又强迫自己似的，硬喝了下去，甚至捂了捂唇，一副怕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的样子。

林知知本身不算是很讨厌甜食，一些甜食她也是会吃的，只是吃得很少。但是她几乎不喝奶茶，偶尔不得不和别人一起喝，也会尽量要求低糖。大概是一贯的自律让她对很难对全糖的奶茶提得起兴趣，条件反射一般感到反感。

在徐真真听到“全糖”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意识到林知知疯了。

她连自己平时的喜好都颠倒了，完全一副不会喝酒的人还要硬喝白酒的样子，怎么可能是正常的。

不知不觉在奶茶店里发了很久的呆，徐真真当时委婉地拒绝了身旁学姐要一起吃饭的请求，表示自己还有事做，在看到学姐离开之后，便走到了林知知身边。

林知知站在垃圾桶边上，刚把空掉的奶茶杯丢进去。

徐真真忍不住问道：“知知，你刚才是不是点的全糖？”

林知知还是“嗯”了一声，看起来居然有些罕见的漫不经心的意味。

“你不是很不喜欢这么甜的吗？知知，你是不是......不开心？”

徐真真话已经出口，才看到林知知那像是空了一般的眼神。

她道：“她们都很喜欢。”

“可是你不喜欢。”徐真真道，“知知，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林知知没有回答，只是喃喃道：“但是他不喜欢。”

徐真真恍惚间意识到，事情可能很简单。但是也很复杂。

林知知和秦越分手了。原因有些让人惊讶，但是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虽然她作为一个后来才和林知知相识的人，并不清楚他们的相识，但是林知知那天还喝了些酒，其实也只是些红酒。

她明明受不了酒精的味道，却想学着那些非主流爱情片一样去试着借酒浇愁。

结果也很简单，林知知是个一杯都不到就可以倒下的纯小白，醉的速度超乎了徐真真的想象。她嘴了之后，显得有些意外的可爱。

但是可爱之余，也透露出很多信息。

譬如，因为秦越表示过自己并不喜欢现在她对很多事的态度，所以她在深思熟虑之后，主动提出了分手。

看起来是主动斩断一切的一方，却也难过到和平时的自己一点都不像。

第二天酒醒的林知知，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那之后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一天，仅仅一天，徐真真有幸看到了那一天。

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林知知。和大家眼里几乎没有软肋的、无比强势的林知知相比，这样的林知知似乎并没有那么吸引人，因为不够特别。但是却很真实。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无坚不摧的人，无非就是比起其他人更擅长遮掩自己的弱点，或者更不擅长在笑不出来的时候，找别人倾诉，试着去撒娇。

当时徐真真就隐约意识到，林知知这个性子看似强势，但可能比一般人更害怕失去和不认同。

所以后来秦越找到她，要她帮忙牵线的时候，她很轻易就同意了。

当初两个人分手，起因是秦越对林知知的不认同，那么时过境迁，如果他已经理解了林知知当初的选择，那么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徐真真这么想着。

她用勺子搅动了下碗里的牛肉汤，轻声问道：“知知，我还有一个问题。”

林知知看向她。

徐真真咬了咬嘴唇，半犹豫着问道：“现在你和秦越......怎么样了？”

她之后了解了很多林知知的事，本来主要是好奇她的美术功底，结果在打听中无意了解到，林知知好像在毕业之后也一直都没有和异性走得近过。

她似乎一直和身边的异性保持了绝对的距离，导致徐真真在打听的时候，都有些意外。

这样子的林知知，给人的感觉简直是要自己养自己过一辈子。

虽然她自己也没有谈恋爱，但是并没有隔绝和异性的接触，不过是觉得还没有遇到合适的，所以都当做普通朋友看罢了。但是林知知却不是这样。

严格说起来，林知知和很多同性也是保持着距离的。她这个性格，别旁人的关系很难热的起来。按照这个趋势，想要让林知知试着和异性相处，简直是难如登天。

林知知垂眸，似乎还需要思考一下应该如何开口。

“......算了，知知。如果你不愿意提这个的话......是我越界了。”

林知知沉默了很久，徐真真感觉出她对这个话题的抗拒，即便还是有那么一点八卦的心思在，也不打算逼着她回答了了。

林知知抬眸扫了她一眼。

徐真真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忽然看到一个穿着厚风衣的女人。

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夏天，还穿着厚风衣，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感觉到徐真真的视线，女人原本就只露出小半边的脸彻底隐在了暗处，转过头去。

徐真真愣了愣。

等到结账的时候，徐真真又忍不住看了眼靠墙的方向。

那个女人刚才好像是在看她这个方向，是因为她忽然感觉到了，眼睛看了过去，才转过头看着那边的墙的。

出了牛肉汤馆，徐真真再三思虑，还是道：“知知，你......注意安全。”

“美术馆的事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周之内，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告诉我。我等着你。再见。”

林知知看着徐真真上车离开，拿出手机给公关那边打电话。

“对，是我......半小时左右就可以到。”

牛肉汤馆内，穿着厚风衣的女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去旁边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