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嵬时睡时醒四五个月才起了床。

目光可见地瘦了一圈，前几日莲瑜为她点灯，从她手中抢过诗词本子，手掌都觉她手背骨节突出，更不用提面容虚浮。

时嵬正绪思萦逗，郁闷固结之时，忽有人背后走来。咯的一声，拉开她身旁的躺椅坐下，笑道：“你在这里想什么呢？”

时嵬愣一下，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莲瑜。道：“你吓我做什么，这会儿自哪里来？”

“本要和驯涅一同去练剑，他慌手忙脚，说要出府一趟，我闲着无事就来看你，没想到你在这儿发怔。”

一面说，一面想拉着她的手，起身走走散心。

这些时日，她才知上个月她睡着那时，太后娘娘又为嘉虞王府订了门亲事，白事还没过一年，这又要迎来红事。

刚到后园，见不远处几个女子坐在一处，唧唧嚷嚷说话。

时嵬指了指那个中间一身紫衣的少女，“那个就是孟家的小姑娘？”

莲瑜犹豫道，“是。”

“看起来年纪不大。”时嵬采了朵夕颜花，说道。

“她大哥哥是太学博士孟行简，最是疼这个小妹，她是良渚孟氏主家最小的嫡女，听说下个月才满十七生。”

时嵬看着那个眉眼弯弯的孩子，忽然记不清自己的十七岁了，那时候，好像，她才刚到即墨幻身边没有多久。

她原想着走几步便回去，气色也不好，吓着人家小姑娘就不妙了，没成想那几个姑娘朝这边走来。

莲瑜嘟囔，“她一来，整个王府都变得闹腾了，偏偏太后娘娘就喜欢这个丫头，让王爷不许吓唬她。”

时嵬许久没笑，听到这里露出糯白的牙，“怪不得府里也有了生气，来头不大，可有了太后娘娘作靠山，她也不必怕即墨幻。”

那姑娘来到她们身边，请了个安，问了回未央，拉着时嵬的手，“是阿宁姐姐是吗？”

莲钰不耐烦，把时嵬往后一拉，“不知孟小姐有何吩咐？”

小姑娘睁着水盈盈的眼睛，十六七的丫头正是天真可爱之时，时嵬瞧着她脸上未消的孩子气，难得舒展了眉头。

“说话这样冲人做什么？”时嵬道。

莲瑜听她训斥，转眼就要瞪她，待见她苍白的脸色，立马闭上了嘴。

“你认得我？”时嵬问她。

“是啊，今早去找大苏姐姐玩儿，本想找阿宁姐姐一同，可大苏姐姐说阿宁姐姐病了，让我改日再去，我看着这府里，只有姐姐神色最是憔悴，仿若大病一场。”

时嵬点头，“你叫我姐姐大苏，那怎么不叫我小苏，倒是叫我阿宁姐姐？”

“我想对阿宁姐姐特别些，因为我喜欢你。”

时嵬又笑道，“今日是你见我第一回，也是我见你第一回，如何就说喜欢我？”

“王爷喜欢，所以，絮儿也喜欢。”

时嵬手里的夕颜花已经蔫了，丢在一边道，“日头太大，照得我眼睛疼，去那边的亭子略歇会儿罢。”

姑娘们坐在一旁，谈讲些扎拉扣绣，孟絮看了回好友的活计，也要做个花样儿，身后侍奉的丫头拿了剪子，慢慢的替她剪花儿。

孟絮把东西递给时嵬，“阿宁姐姐也要剪吗？”

时嵬道，“我却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女红，做不来的。”

“怎么会呢？我看姐姐很像是拿得稳绣针剪刀的人。”

“早年双手受伤，如今握笔都颤了，字也写不好，不用说绣花剪样这样的事情。”

孟絮啊了一声，尤为可惜，“姐姐这手，若是写字，不知能写出怎样娟秀的字。”

时嵬微微一笑，沾了茶水在桌上微微写了个“安”字，“不过能写出个字形罢了，神却是没有，比起你哥哥，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哥哥，你认识我哥哥？”孟絮惊讶。

“我听闻汝家兄长曾是六学学子，所以自觉他该是个写得一手好字的公子。”

孟絮得意，扬起头道，“那当然，我哥哥啊，是六学顶好的生员，如今也是太学的博士，六学没人能敌得过他的学识。”

“真的？”时嵬故意诧异。

孟絮连忙摆手，“也不是，我这是太护我哥哥了，六学里能人众多，国子学学长你知道吗？”

莲瑜正要阻拦，时嵬微微仰头冷了神色。

“是季家的公子。”她转了脸对孟絮笑。

“正是呢，是季学长，他比我哥哥小了几岁，却已经是国子学学长，虽然从前他是皇家驸马，可我哥哥说，就算他不是，他也足矣作六学之首，我见过他写给我哥哥的信札，那一手字，啧啧，比起我哥哥来，毫不逊色，我哥哥还收藏了他的画，是一幅——”

莲瑜直勾勾盯着她。

孟絮歪头看她，“那位姐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从方才开始就不停地皱眉。”

时嵬说不是，“她就是这个性子，喜欢皱眉不言笑。”

“对了，我还没有说完呢。”

“嗯，你继续说。”

“季大人他啊，还为前些年建的翕鹤楼提过诗，我给你念念啊……”

她对季伏微夸赞甚多，若不是时嵬知道她和即墨幻订了婚，怕是也以为她心系季伏微。

“他这样十全十美，你为何要入王府？”

孟絮一怔，“阿宁姐姐，你说什么？”

“我说，你将季斐裕说的这般好，为何不同他在一起，反要嫁给王爷？”

孟絮哈哈大笑，“他是很好，可我又不钟情于他。”

时嵬像是在思考，“是啊，你说的很对，是我说了句傻话。”

“再说，季大人也不是十全十美，你没听见这几日良渚城的谣言？”

时嵬喝了口茶水，杯中水轻轻颤动，“我睡了不少时日，这些事情一概不知，你且说些趣闻给我听听如何？”

“好啊好啊，我听说，季大人要——”一句话没有说完。

忽有人掀帘道：“姑娘，要收拾收拾，同你姨母一齐回府了。”

答应了声是，孟絮想着还没见王爷一面，姨母怎这么急躁，出至外间，转身对时嵬一笑道：“姨母接我，我本该回去了。只是我话一句一句断了，都没有说完，有些不舒服。索兴等我以后嫁入王府，也不用家人来接我，我也不用回府，以后我们就总能在一起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