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学要眇
作者:危余 | 分类:古言 | 字数:3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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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修文比试
简渠自然不敢说是因为担心季伏微才来,她那日听见他是从火场九死一生才出来的,吓得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到了白天,母后问她为何眼圈底下乌黑,她只说是晚上听见宫中夜猫叫喊,睡得不踏实罢了。使了许多心机才换的哥哥们把她带入修文馆。
修文馆小有园亭,陛下移驾,一行人也跟去了宝梅园。
陛下方才话一出,简渠身边的雨师辄眉毛一横,悄悄扯了扯简渠的衣物,低声道,“你又闯祸,我这次怎么给你收拾!”简渠回,“我自己想办法,大不了就被父王罚一顿,肯定不把你供出来。”
雨师辄心道,这个小傻子,陛下如何不知是他帮她入了修文馆。
观者不语,季伏微片刻后上前躬身道,“今日四门学课业未结,弟子需得早些送时嵬回去,搅扰陛下圣安,罪该万死,弟子这就带她离去。”
陛下笑问,“听说你前些时候在王城险些被火烧,不知可有这回事?”
“陛下见笑,确是如此。”
时嵬心中发毛,每每见陛下看向她的眼神,总觉得有一种怨气,可她又觉是自己多想,天下之主,没头没尾怨恨她倒是奇闻。
时嵬没有再注意听陛下的话,即使天下人都要巴结他,她也不想接近陛下,这个人让她心生惧怕,也许是因为她惧怕他的天子之气,她这一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显露,总归几分尴尬。
她只一心听着季伏微的呼吸声,他嗓子哑了,肺也吸了烟灰,痊愈至少要一年半载,虽然他正当年轻,可那场火确实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如今再听他的呼吸,似是从前时家厨娘在厨房中鼓捣风机,把油烟从窗子里放出去那种沉闷的风声。
听着实在是心中难过。
时嵬看着脚下新生的嫩草,低着头用脚尖拨弄草片。
忽听见陛下叫她的名字,时嵬应一声,“弟子在。”
“你意下如何?”
她根本就没有听见什么话,只好不停点头,瞥见季伏微苍白的脸色,不明方才陛下到底说了什么话。
“辄儿,把你的佩剑给简渠。”
时嵬看见那镶了绿松石的长剑。
陛下问道,“你要何人的?”
时嵬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嗯?”
“佩剑。”
季伏微猜到她方才没有听见,向陛下道,“弟子恭请将自己的佩剑送给同舍后辈。”
“允。”
简渠抿嘴,一张小嘴只剩一条细线,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时嵬,陛下说了让她耍几招给修文馆的哥哥们看看,让时嵬作她的陪练。
趁着把剑递给时嵬,季伏微轻声道,“不要受伤。”
“我要做什么?”
“作公主的陪练。”
“那我要挨打?”
他笑得咳嗽,连忙止住笑意,“不必,只是点到即止。”
简渠忽然变了卦,把雨师辄的剑还给了他,及伏微定睛看,鱼敬泊已经到了。
“如何又不用辄儿的剑?”
“我用得不顺手。”
她拿过鱼敬泊的长剑,见手柄上写道“尘、风。”
剑身上两条长尾鱼,又像长蛇,刻在剑身之上,细腻的凹槽,剑柄已经有些微微发黑,一看便是历经风雨的古物。
季伏微上前道,“陛下,且等等。”
“你又想说些什么?”
他走到公主面前,低头请公主把手中的剑递给他,简渠想也没想便给了他,鱼敬泊道一句,“大胆,竟敢从公主手中夺走物件?”
季伏微将两把剑对砍,他手中自己常用的佩剑轻易断成了两截,简渠的那把可削铁如泥。
陛下不好再当着修文馆几个皇家弟子的面偏袒简渠,于是道,“既都是新学剑术不久,便都用木剑就是。”
时嵬走到简渠公主面前,行了个礼,“剑遂。”
公主也回礼,“剑遂。”
时嵬手中冰凉,毫无暖意,一只手紧紧握住剑柄。
她左右为难,若是轻易输给公主,说明六学远不及修文馆和学宫,六学的学业比他们都要繁琐困难,若在六学磨砺这般久也输给了公主,那博士们也会面上无光,可假如公主输了,她又把皇家颜面置于何处。前怕狼后怕虎。
时嵬下定决定使出真本事,只要尽力就是。
明若离教她的几招她都学会了,自保的能力尚且有,可提及进攻和战斗,远远不足。
公主的眼神发冷,那双眼睛冰一样冷。
只见木剑一闪,公主的剑已经来到了时嵬面前,时嵬急忙挡住,呼吸也吓得凝滞。
没想到公主的剑术已经熟练至此,时嵬想既然极有可能会输,那也不能输得太过分。
又是一剑,时嵬躲闪不及被她扫了脸,一侧白皙的脸颊见了血,没想到这木剑也能割伤人。
时嵬向后退了一步,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血,手指张开,重新把剑握稳了。
两人在空地上比试,陛下带着众人离得有些远。
“你不许再靠近伏微。”公主道,手中木剑舞得飞快,想要再刺中时嵬的脸,最好把她的脸划花,这样她再也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同伏微说笑。
第八十一章 修文比试
“凭什么?”时嵬不服。
简渠反手换剑,旋身又是一剑把时嵬刺倒在地,剑尖无锋,没有刺破时嵬的肚子,却也痛得她站不起来。
“凭这个。”简渠得意洋洋。
时嵬咬牙站起,“所以说,我要是今日赢了,你就再也不烦斋长?”
“不行。”她又挥剑。
时嵬接住她的剑招,“那你也没有让我离开的理由。”
献血一溅。
简渠竟用手中的木剑刺破了时嵬的脖颈,虽不重,却也破了皮。
时嵬看出了她方才的杀气,那是她曾经在明若离身边感受到的气息。
如果要杀人,一把木剑,也是足够的。
时嵬知道,明若离甚至只用手也可以杀人。
简渠公主是尊贵的人,但是论起杀人,她比不上明若离。
也就是那一瞬间,她抓住简渠转身的时机,以剑击她肩膀,简渠吃痛倒下,“放肆!”
“得罪。”时嵬道。
简渠垂着头看地上的木剑,那是她方才被时嵬一刺手中当即拿不住这把木剑,落在地上。
时嵬现在明白了自己的优势。
她比简渠更加能忍耐,即使她被刺中十次二十次,只要不死,她就会站起来继续坚持,但是简渠不行,她一直躲在尊重和舒适中,自然接受不了太多痛苦,也不能立刻从痛苦中站起来。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伸出手,“请公主莫要怪罪。”
她撑着时嵬的手站起,电光火石之间捡起木剑直刺时嵬的眼睛。
季伏微看出了剑招的趋势,慌道,“时嵬!”
雨师辄从这一句便已听出简渠输得一塌糊涂。
那声音和公主的剑几乎同时来到了她面前,时嵬已经把剑放在左手,以右手上前帮助公主站立,没想到她会如此卑鄙,慌乱之中用左臂一挡,剑头入了时嵬手臂,简渠猛地拔出,六学生服也见了血。
季伏微向皇上请求停止,“既只是陪练,出些汗,暖暖身就好,不必再继续。”
雨师辄也很担心简渠继续耍花招,非要置那位博士弟子于死地不可,故此也顺着话请求停止。
陛下道,“简渠和他都没说停,你们倒是知道他们累了?”
简渠瞅着时嵬,似笑非笑,“你以为我站不起?”
“是在下小看了公主。”
时嵬抬起头,眼中通红,忍着怒火道,“既然已经见了血,弟子觉疲惫,不知可否结束?”
“你怕了?”
时嵬也还是小孩子,“当然不怕。”
简渠慢慢点了点头,“那我们为什么要结束?”
“你今日要如何才肯停下?”
“你说,从今以后再也不同季伏微交往说话,我便饶过你这次。”
时嵬盯着她一动不动。
“做不到。”
“那我今日便要你死。”
时嵬又看了看她的眼睛。
“你做得到今日在修文馆取我性命?”
简渠移开眼睛,“本宫乃皇朝帝女,你以为我做不到?”
时嵬笑了,“除了死,我绝不从季伏微身边离开。”
她被时嵬惹怒,再次向她袭来,手里的木剑比刚才还要快还要狠毒。
时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接住她的每一招。
只需不到半个时辰,简渠便已开始喘粗气,她是公主,平日的体力活都不可能需她经手,除了几招厉害的,她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持她长时间舞剑。
修文馆起了风,地上的风沙被卷起,简渠被迷了眼睛,时嵬也被迷了眼睛。
时嵬干脆闭上眼,也屏住呼吸。
两人在起风时贴得很近,伴着风声的还有公主沉重的呼吸,她已经疲惫至极,还在苦苦撑着,就是不愿意停下。
时嵬咬着唇,在黑暗中耐住性子听她的动静。
“呼呼……”
寻着她的呼吸,时嵬道,“找到了。”
一剑过去劈中了简渠,只听简渠惨叫一声,“啊!”
原来她的脸也被时嵬划了一个口子,只是比起时嵬的伤口,并不那么吓人。
她捂着脸哭泣,“啊……”
风停了。
陛下身边的侍卫都跑过来要捉拿时嵬。
季伏微急忙跑过去站在时嵬面前,“弟子该死,没有管教好北斋生员。”
简渠哭得更加厉害,捂住脸过来推搡时嵬,“你赔本宫的脸。”
季伏微拉时嵬一起跪下请罪。
时嵬抬起头道,“弟子知罪,不该答应公主殿下的请求,同公主陪练,弟子知罪,不该在公主用剑划破了弟子面目之时反抗,弟子知罪,陪练就应该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被公主用木剑戳刺,即使手臂被刺开一个口子也应该笑着夸赞公主金枝玉叶,竟还剑术高超……”
“住口!”简渠叫喊。
陛下沉吟道,“恕你无罪。”
简渠眼睛哭得红肿,“父王,他毁了……”
“够了!宇文家的孩子何时如此输不起,你先是在他伸手扶你之时攻击,后又多次刺伤了他,如今只是这样一个小伤口,你也受不住?”
简渠忍住抽噎,把所有的眼泪都忍下去。
“你可知这里是何处?”陛下问时嵬。
“修文馆。”
“那你可知错?”
时嵬道,“修文馆和六学又有何处不同,都是陛下脚下的土地,修文馆和六学的人才也尽入陛下股中。”
陛下笑了笑,“你才像是这修文馆中的人,伏微,你说呢?”
季伏微拱手道,“小人愚见,如今站在何处不要紧,只要知道自己决定站在何处便可。”
陛下没有再说话,简渠身边的鱼敬泊忽然一抽长剑宛如惊鸿一过,寒光闪过,季伏微当即挡在时嵬面前,用手握住了那把长剑。无人知剑身已深入手骨之中,众人只见他像是握碎了一只殷红的山楂果子,红色汁液横流。
手指献血流下。
简渠的眼泪脱眶而出,是她闯了祸,鱼敬泊只是想要为她报仇。
“住手!”
听见公主大喊,他才收回剑。
陛下皱眉,有侍卫把鱼敬泊抓住带走。
简渠顾不得鱼敬泊受罚,跑到季伏微面前,“伏微,你流血了?痛不痛啊?”
季伏微轻轻推开了她,把时嵬护在身后。
简渠一直以来坚持握紧的那根线忽然断了,她疯了一样要打季伏微身后的她。
雨师辄急忙过来拦住她,“简渠,不要闹了。”
她推开他,哭着道,“都说我胡闹,你知道我有多委屈吗?你知道刚才她对我说了什么吗?每次都要让我不要胡闹,皇后娘娘说我胡闹,你们也这样说,我到底胡闹什么了……”
雨师辄心中骤然一痛,急急跑到她身边安抚,“我知道简渠最乖,你受伤了,我们先回宫再说。”
简渠说不,她抓住季伏微的手,“伏微,你说,你到底是要他还是要我?”
雨师辄见陛下脸色变了,把简渠拉过来说,“小孩子家家,说些什么糊涂话!”
“我没有说糊涂话,我一直……”
“简渠,回宫!”陛下说了这么一句,剩下的侍卫就把公主强行带了回去。
雨师辄也慌忙跟上,让那些随行侍卫放轻动作,不要再伤了公主。
季伏微在修文馆中急急包扎片刻就同时嵬回了马车,外面的车夫见时嵬干干净净入内,一身血污出来,吓得慌忙问季伏微要不要带着她去医馆。
季伏微点点头,两人上了马车。
他捧着她的脸看那个拇指长的伤口,“必须要尽快处理,女孩子脸上可不能留伤。”
时嵬说没事,“留了也没事。”
他问,“你刚才到底和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