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学要眇
作者:危余 | 分类:古言 | 字数:3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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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一眼错认
“昼坐惜光阴,夜坐惜灯火。”时嵬回来第一句话便是笑着说。
明若离面前点了三盏灯,时嵬此时心花怒放,甚至没有顾及其中两盏灯油气味古怪。
她坐在他身边撑着头,“白日里不看书,此时倒是看得上心,要是美人师兄在,又要说人白日里游四方,晚上就补裤裆。”
明若离没有同她一齐笑,问道,“等到他了?”
“嗯,等到了。”时嵬甜蜜。
他不动声色把手腕上流下的血擦干,刚到袖口便已经不见血水。
那个人太像季斐裕,连他都没有第一眼认出,可他身上的感觉和斋长是两个极端。
季斐裕身上没有这样的邪气,一身素衣也遮不住那人的邪气。
他本想上前提醒,可时嵬已经把他错认为季斐裕,再加上忽然出现的一个高手,竟然可以和他打得不相上下,让他不能从中脱身,后来又来了一个功夫极高的女子,善用暗器,他顾着一开始交手的那个男子,一不当心便中了那女子的暗器,刃上有毒,若他只是江湖上混日子的侠客,他怕是当场就要死在那两人手下,不过那女子反应不快,被他折断了手臂,就算接上也是个废人了。
时嵬见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无它,只是……”
“只是?”时嵬疑惑。
“你变丑了。”明若离起身熄灭了其中一盏灯,莫名其妙道。
“什么啊,未闻兄,怎么忽然口出‘狂言’?”
“累了,出去。”他说。
时嵬无奈,“那我回房睡了,对了,你在助教那里请了几日的假?”
“后日我们便要回去。”
“我们?你这几日也没有回四门学?”
明若离皱眉,“你觉得你这几日是谁照顾你?”
时嵬受了惊吓,连忙抱紧自己,“什么意思?我的衣服不是外面扫地的丫头换的吗?”
明若离说是啊,“我又没有说不是。”
“那你……”
“吓唬吓唬你,出去,我累了。”
“哦,明日见。”时嵬把剩下两盏都熄灭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有人则掰着手指算时辰,期盼见到想要见的那个人。
明若离也不多说,只存了个心思,那人他是第一次见,从前在良渚从未碰见过这样的人,也没能看清他面纱下的面容,不知是哪家的人。
会有那样绝世功夫的人甘心做他的侍者,此人一定出身不凡。
会是他没有见过的雨师家的人吗?
还是宇文家的公子?
四门学外的水渠已经灌了新水,是从山后的清泉引入的清水,水渠上架了一座木桥,夏日里从木桥边眺望,慢慢一池都是荷花,有时候师兄们偷莲子,捧着书在书后慢慢剥莲子皮。
时嵬想道,下一个夏季来到那时,又要有满池的莲子。
正想着,看见斋长带着面纱站在木桥之上。
她兴冲冲跑过去牵住了他的手,叫道,“斋长。”
他还没有开口,时嵬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唤她,“醋醋。”
时嵬愣一下,“啊?”
回身一看,那个沙哑声音的人才是斋长。
时嵬尴尬一瞬,说了句,“对不住,认错人了。”
几步就要跑到季伏微身边去。
方才她牵着的那只手此时像钳子一般反握住了她,时嵬被这个人握得手指疼,忍着痛又说了句,“对不住,把阁下认错为弟子的同舍生了。”
这人却还是不肯放。时嵬看不见他完整的面目,只瞧见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黑眸子漆黑如渊,深不见底。
季伏微变了脸色,走来行礼道,“嘉虞王长安。”
时嵬不知这位是谁,只知是她闯了祸,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放肆。”这人轻声说。
时嵬道一声,“弟子失礼了。”
他放开了时嵬。
声音一点也不像,只是身形像,拿下面纱两人肯定也长得不一样,不知自己怎么会错认为斋长,时嵬直想打自己的笨脑子。
她往后退了一步,悄悄勾住了季伏微的手指,季伏微压低声音道,“片刻后她还有《孝经》讲解的课业,弟子告退。”
带着时嵬走了。
那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去,目光不曾从时嵬身后移开。
走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季伏微顿时生气,“你把别人认作是我?”
时嵬现在离得近了,听见他的声音再也没有原来那时悦耳,心中不由得难过,急忙道歉说,“就认错刚才那一回,我还是头一次把别人当成是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认错了。”
他想问为何他写的信她不回,不一会儿又担忧时嵬是因为不想和他说清楚,就这样模糊下去。
既然她不愿意接受,他强迫她也没有意思,故此退了一步什么也没有说。
时嵬想同他抱怨那日她等了那么久他才来,想起那天晚上她已经抱怨了他很多次,再说也是唠叨,干脆不再提起。
季伏微叹了口气,往前走,却总是不由自主想要回身看时嵬是不是跟着他。
第八十章 一眼错认
时嵬跑几步,牵住了他的手,“以后都不错认了。”
她故意软了声音说。
季伏微半边身子都酥了,笑道,“原谅你。”
“斋长,嗓子还疼吗?”
说着还要掀开他的生服查看,刚看见手臂上红色的烧伤,就被他拨开,“授受不亲。”
时嵬点点头,说一声确实如此,飞快地看了看四下有没有旁人。
“斋长?”
“嗯?”
“我有件事告诉你。”
“好,你说。”他压低声音道。
时嵬踮起脚尖,攀着他的手臂吻上了他的唇角。
季伏微急忙推开,“你……”
“六学重地,不由肆意。”时嵬替他说道。
“你……”他又哑口无言。
“那行,以后都不在六学里亲你了。”她像是做出了个重大决定。
季伏微不知是在梦中还是早已醒来,他只觉时嵬每一句话都像是假话,这一切进行得太快,快到他觉得自己似乎跳过了某一项直接来到了当下。
说不出的奇诡。
但是,他不想放开时嵬的手。
便用两只手捧了她的手,“以后在六学里,还要像以前一样和我有礼有节,唤我斋长,不许对我动手动脚,不许对我用方才的话音说话,不许……”
时嵬说好,“都好,斋长说的我都会去做。”
季伏微忽然有了一个很糟糕的想法。
他说,“为什么忽然对我这样亲近?”
“因为——”
他道,“是因为我救了你,你想要报答我?”
“有些。”
季伏微原本不是这样想,可时嵬已经打破了他的梦,如果他要的只是她的报答,那这于他,仅是施舍。
季斐裕,何时愿意收别人的施舍。
他更加愤怒,只是隐忍不发,越是生气之时,脸上就越冷静,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但是——是因为喜欢。”时嵬说。
一句喜欢就让他止住步子,“什么?”
时嵬说,“是要我大声一点?斋长没有听见?”
季伏微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别胡说。”
时嵬亮闪闪的眸子望着他,他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这个姑娘,眼中尽是他。
“我说,我喜欢斋长,最喜欢斋长了。”
季伏微松了手,却没有收回,还是捂在她脸上,只让她用他们两个可以听见的声音。
“再说一遍。”
“最喜欢斋长,醋醋最喜欢斋长,再说一百遍都可以。”
“醋醋!”元幕和赵青棋的声音传来。
季伏微急忙收回手,假装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时嵬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想要发笑也死死忍住。
季伏微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露出马脚。
“师兄,我回来了。”时嵬和元幕他们说话。
“季斋长身子如何?”赵青棋问季伏微。
元幕和时嵬说话,“伤了哪里,烫着手臂了没有?”
边说边把她的袖子卷起,“手臂上倒是没伤,背后有没有?”
又要从她的领子里往后看,季伏微没等到时嵬开口就道,“她没有伤着背后,就是那日吸了些浓烟。”
把元幕的手暗自挪开。
时嵬说道,“是啊,没有受伤。”
“你还说她吸了些浓烟,你自己听听你的嗓子。”元幕几分关心他。
“不碍事。”
“我听说罗汉果可以护嗓,回头常假给你带些来。”赵青棋说。
“多谢眉仁兄。”
……
转眼离剑术课私试只有半月。
时嵬和生员们照旧去国子学中练习,这样一来还可以白日里见到斋长,时嵬开始喜欢起让人疲惫的剑术课。
正好和时嵬对练的是国子学内舍生刁致,亲虽隔得远,好歹也要叫一声兄长,她姐姐嫁去了许家,许家和刁家好歹还有一层关系,七隔八隔,她和刁家也牵了关系。
刁致的剑看着慢,其实到了跟前才叫一个快,时嵬还没想横剑挡住就被他拿剑戳了一下。
她捂住肚子,“慢一些,我接不住。”
刁致无奈,他已经尽量慢些温和些,要是其他人这幅样子,他早就打得他找不着东南西北,时嵬现在可以好好站在他一面,并不是因为这是个奇迹,只是……季伏微请他切莫伤着她,又说她容易受伤,流了血比旁人止住得慢,每一次受伤都要许久才能恢复……诸如此类说了一大串,刁致和季伏微交往时间越久,就发现季伏微这个人其实并没有那样冷漠,他对他身边的人都十分上心,连一个同舍的后辈都要托人好生照看。
剑术课私试那日是季伏微的常假,他没有从国子学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四门学,等待时嵬测完剑术,那之后她就有半日可以闲出,六学生员的公试和私试完结后的时间大多都可以自行安排。
时嵬抽了一根木签,上面写道“仁”。
与此同时,明若离也抽中了写着“仁”字的签子。
时嵬仰天欲哭无泪,“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监察的博士道,“预,横。”
时嵬和明若离行了礼。
他没有动剑,时嵬举起木剑向他冲去,他像走路一般轻易躲开时嵬的剑招。
时嵬不服输,再刺,明若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直接把肩膀抵在她木剑上。
“明若离,败!”
他把自己的木剑丢给时嵬,“这你不就赢了我吗?”
“还不是你放水。”
“无所谓。”
败了的人又会继续和接下来抽中同类签的人比试。
除了时嵬再没有一个可以靠近他周身,一眨眼不到的功夫来人就不知为何被木剑刺中,身上染了红色涂料。
“明若离,胜。”
“明若离,胜。”
……
私试拿了不错的成绩,博士当然看得出明若离是故意让了时嵬,可这样的剑术课私试,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剑术课公试之时,时嵬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每个人至少要和三位不同的生员对抗,总不可能三位生员都对她谦让。
季伏微让她在马车上等待自己一会儿,说是把修文馆的嘱义送入其中,很快就出来。
时嵬觉得车中闷,坐在马车外等他,两只脚耷拉在车外,一边哼着小曲。
不多时,有人让时嵬入内,时嵬自然不敢入内,这是修文馆,不是六学,没有祭酒的命令,博士弟子绝不可入皇家书院。
来人把祭酒的玉牌呈上,“是大人请时生员入内。”
时嵬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在外面等候,如何就被修文馆的祭酒宣入。
跟着侍者走了不久,见季伏微也在那边,“斋长。”
季伏微一诧,心知若不是祭酒允许,馆奴自不会让时嵬入内,可他猜不透祭酒的心思。
很快他便知为何。
众人行礼,“吾皇万岁。”
修文馆众人包括皇家子嗣也一并行礼。
陛下身边还有一位着素衣的男子,时嵬一眼认出那是她不久前错认的男子,这人带着面纱,她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时嵬,你来。”
陛下竟然记得住她的名字,她愣一下连忙上前又行了跪礼。
“父王。”
从五世子身后走出的人不是简渠公主是哪个?她怯生生走出,叫了陛下一声父王,什么也不敢说了。
时嵬想着,应该又是背着陛下偷跑出了宫门,陛下这时没有责怪她也是想着给她留个台阶,心中又不免怀疑她是故意来这里等季伏微,也许是早些时候知晓斋长今日会来修文馆送嘱义,所以早早就缠住雨师辄帮她来修文馆。
无论是国子学还是四门学,只要她敢踏入,稍不留神就会被博士抓住,六学的博士借此做文章,陛下又有的是折子要批。
因此,她只好来修文馆等她,混入修文馆比混入六学还是简单不少,况且只要皇兄们帮她,她也不会闯出什么样的祸事。
“简渠,你今日为何来修文馆?”陛下故意问道。
简渠不知如何回答,忽读到雨师辄的示意,他看着陛下随行侍卫手中的剑。
简渠反应过来,“是因为学宫的剑术课完毕,简渠想要找哥哥们指教,可兄长们都在修文馆上课,无奈只好来此寻找。”
陛下点头道,“修文馆确课业繁重,你既想要见几个哥哥,孤改日也可宣他们几个入宫和你捶丸骑马,你可愿意?”
简渠见陛下不甚恼怒,顺着台阶下,“是,多谢父王。”
“时嵬,你这些时候可在四门学学了什么?”
时嵬如实道,“也学了剑术课,今日方私试完。”
“哦,看来果真巧合。”陛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