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牛阳渐渐从此事的愤怒中平静下来，平静不为别的是因为她的忘记！是因为她要投入到她的学习中去！在这段时间里，倒是让她想起了遗忘的一件事来。

早年牛阳家枣树所在只有低矮土墙的过道，密植的树木，上面多了各种如知了、天牛、金龟子、花豆妮、螳螂等的昆虫，且上面筑巢的鸟儿喳喳。夏日避日的阴凉遮盖了整个过道。这是孩子们的好地方！牛燕来后，牛庵那一代孩子们大把的童年时光都留在了那里！一个男孩子大几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一天要几趟经过那条过道。去时手里抓着抹布的包裹。就站在那里，看个没完。站得实在久了就找一干净的地儿或一片大树叶放下包裹蹲下继续看。原来他是经过这儿给住在村子另处的奶奶送吃的。回时更是看得迈不动了腿。但他从来不参与玩耍。

好像是后来，他走来时，就看在一起玩儿的牛燕与牛阳。他总是不说话，显出一副酷酷冷眼旁观的样子、又好像心有所思？有时，牛阳在院子里，就会看见他拖着大长腿走过去。有时已经很晚很晚了，他又经过那里，牛阳躺在床上，就能分辨是他走路的声响。再后来，枣树挂果，牛阳一趟趟的往树下去看，也常与他打个照面。他也好像对树上的枣子不感兴趣，还是那副超然的模样。

后来听说他的父亲没了，公伤在工作的厂子。再后来，他学会了吸烟，路过那里，就蹲下来，像模像样地抽。再后来，那奶奶也死了。母亲带了他去了父亲原在的工厂。村人说这是因祸得福呢！他成了一正式工。不知多少年里听着男孩梯梯突突漫不经心走路的日子结束了，生活中似乎少了什么？少了他五官端正身材高俊的身影？少了他似看非看的目光？牛阳与他，或他与牛阳，有过很多次目光的相遇，他的目光中有一种超脱的淡远，对牛阳有某种牵引向前的探寻！以至何时想起都觉得幽深意味深长。是牛阳在身边的无论男人或女人都无法相遇的目光！牛阳一直的生活人际太过简单！男人的目光除了父亲之外还能有谁能让她有所记念？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会想起那双眼睛？——会在某一刻莫名地想起。

后来发生一件事，那是他离开后好几年了。一天，牛燕神秘兮兮的把她叫到一处，附在她耳畔说：“##回来了，让俺问你！”她热热的气息痒痒的刺激着她，当听到“##”两个字时，牛阳的心竟“扑通”一下！“恁能不能与他一起走？”

“一起走？去他现在所在的城市？”一起走，就是牛阳要放弃正在读的书——那年她在读初二！

他当时就在牛庵，他回家探亲。

“不能！”

牛阳的一个“不能”交给牛燕后就什么也不管了！

多年后一次巧合，她与他相遇在回牛庵的路上！是一个各自回家上坟的日子。对面走来三口之家，那画面很美：年轻的小夫妻，穿着花蝴蝶样的孩子拉着双方的手。牛阳把画面收在心间正要低头走过。“牛阳，是你吗？”那男人的声音！

“是你？##”牛阳惊讶叫出了他的名字！媳妇带着孩子向前走了，留下了他与她。一下子，她与他对视着。“牛阳，过得怎样？”他目光中满是关切。她了了而答，简短寒暄，各自离开。

当被生活一次次的洗礼，牛阳自问：那个单纯如一的女孩还在吗？常常要静坐下来思索自己走过的路，以更好的走往下的路！或许放弃的没走的路才是喜欢探索未知的你心间的憾事？这是人的通病！

——心间，总有那么些人，让你偶尔想起，想起会温暖。在时间的某一点，交会而后分开，各自珍重。

曾经没有刻意，只是那么顺其自然，悄无声息。你缓缓而来，就这样你记下了我，我记下了你。你从你的时空而来，我从我的时空而来。一段相守的情爱是要你我的时空交叉，就是要在彼此对的时间遇到彼此。可我只与你擦肩交错而过！我记得你，记得你的身影、你的眼睛、你的举手投足，就这样，我们交错而过，彼此转身，从此不见。你、我都留了下来，在彼此的心间。那是一片暖暖的阳光地带，想起：温暖。在岁月经过的河畔，你曾追赶我的脚步，可我又去追赶谁的脚步？错过了就错过了，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场错过。我只能这样，只能这样的释怀，你不要去猜测我的现在与将来……

牛天赐耍起了无赖！

自牛阳手里被她妹强塞了第一封信后，牛阳忘记了此事并投入到更紧张的学习有过一小段安宁的日子。世上的事它往往不寻常！不寻常的还有不遵寻常的人！牛天赐第一次遭挫，他正蓄意再起！接下他开始一封接一封的写信，写了逮谁是谁转给牛阳！那段时间，牛阳无论哪个时间走在校园的哪个地儿，都能被认得或不认得的男生叫了、到后来叫都没了一声突然一只手塞来几张折叠的纸张来！或是折叠成鸽子样子的搭眼一看就知纸的正面写了很多字！

牛阳的生活、学习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心如还有那些个在一起吃饭的小姐妹一起商量必须保证有一个处处处处与牛阳在一起！一天下午放学牛阳与心如去吃饭的路上，听得有奔跑的脚步，俩人一扭头见一外班的高大男生已到跟前，牛阳的大脑还没来及反应，他一伸长胳膊向牛阳杵来，牛阳的身体重重的感受了他的力量！低头间，牛阳的衣袋里又塞了信纸！再看他男生已是远去的背影！

——一下子，牛阳跌在地上放声大哭！她抓出信纸再次把它撕得粉碎！所有复加的愤怒无以描述！那时的下午放学到夜自习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学生的自由支配的时间，校园内是熙熙攘攘的学生。牛阳这一下立马引来了不少同学们的围观！心如用力拉她从地上起来，并腾出一只手捡地上可能没撕碎的大块纸片怕上面牛天赐写什么过份的字来！

牛阳一次次只字未看并撕碎的信并未击退牛天赐，他在变本加利！

“爱情”不是很美好吗？徐志摩的情诗呢？怎么成了陷入了无赖的纠缠？

牛天赐次次送信被毁无果之后，日子又向前走了一些日子，牛阳再次调整自己以冲刺不远的毕业考试。牛天赐新的战术开始了！他如幽灵一般在校园里转悠，这样的结果是只要牛阳与同伴走在校园一抬头，他就在眼前！牛阳视他如无物！可同伴分明看到了他盯着牛阳的目光！同伴抓了牛阳快速的进教室或宿舍区。这两个地方该是没有他的！那些天黑前牛阳尽量待在教室里，晚饭是同伴们送来教室的。

——牛阳告诉自己：要克制！克制！身正不怕影斜！做好你自己！就算十六岁的牛阳有冲上去抓他个稀巴烂的仇恨，但她还没长出这样的勇气呀！她除了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着管好自己还会做什么？人呢，活久了你终要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只克制自己就行的，该拍案而起时你得有那样的能力！

后来，牛阳过周末回家，牛天赐在路上堵截！他一路紧紧跟着牛阳的步子！还推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还一句句找话说！说的什么？好像是说那自行车是买来给牛阳的可以上学用！结结巴巴低沉的男音，牛阳入耳听来要疯掉了！她一下跳入路边的大沟里！一直拉着她胳膊走的心如差一点被带趴下！但她站稳后立刻绕过去较平缓的沟的另岸拉她，上了岸的牛阳俩人斜杀过没膝的麦田，向家走去。

跟着看热闹看笑话的男生女生，立在路上少刻散了。

——文字至此，已中年的牛阳胸中还是升腾出了无法描述的愤怒！此事——愤怒——将是它的——终极！如果可以，她要穿过时空的隧道而去，回到无数个让十六岁牛阳痛哭愤怒的现场，抓牛天赐一个满脸血肉模糊！狂扇他响亮的耳瓜子！或拉出他结巴的舌头踩在脚底下再让狗吃了或去他家的食堂打砸！或把他的新自行车砸了！等等等等。将是多么解恨！

这些年间，有同学聚时偶提及此事，或戏谑的言语说牛阳不该如此对待一个痴情的男生！淡然一笑不做回应。“我经历了什么你不会知道！因你不是我，无法感同身受！”

八十年代的校园，男女生几乎是没交往的，说白了就是互不说话！但也会有特别，会有莺莺燕燕！但人家是绝密的，是你情我愿。说绝密，是人家可能在有人的时候还装做不认得！生怕走露了风声。这也是多年后才知道的当时某与某的事。还有的早就不准备读书了，学校一旦有老师或学生知道了，人家立马双双走人。以牛阳的性格，以她的同学圈，是不会知道学校里这些隐秘的事！

一个人的成长或成熟是迟与早的事，但牛阳、已十六岁的牛阳，她是一张白纸！她的心思或她身体里的荷尔蒙还没发展到注意身边男生的那个阶段！这是她的迟钝！她从来就是一个敏感专一于生活的人，生活的纷扰已把她困顿，她时时要给自己力量与勇气，以不沦陷于生活！至于男女之情，以她当下的状态放在她的身上，那是一味头痛医脚的毒药！对她是一场劫难的风霜！而牛天赐以这种无赖方式展开的“爱情”除了给她带来心灵的耻辱与排斥，还能有什么？如果十六的牛阳她可以有一些些的成熟，能许牛天赐如此张狂？

一个纨绔子弟模样、搞怪的结巴，这里本不该用如此字眼，但只能这样了！他可以天高任飞！本该与牛阳的生活毫无关联！现在，他成了盘踞牛阳心中的一个恶魔！成了一极致的泼皮无赖！牛阳不想对他有任何的梳理尽管一直都很习惯陷入梳理的情绪。只有恶心加愤怒！如一只癞蛤蟆，它不咬人，但它就伏在那里，绕不得赶不得！虽然她不是天鹅！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个多月吧？牛阳被拖得身心俱！心情糟糕！每每少不了以泪洗面。本就柔弱的身体总感力不从心！重要的在她成绩上来后重建的内心被一点点摧毁！已经在她眼里明朗的未来又被蒙上了一层不可掌控的阴霾！明天，可能就是下一刻，不知这个魔头会不会做出不能预知的什么？日子成了煎熬与恐惧。

——全校还有几人不知道此事的？牛天赐的目的达到了！他要的就是全校的人包括老师都知道此事，看你牛阳还能怎样？

——难道是乖乖的答应你不成？

她明显的感到了迎面而来的眼光与背后的指指戳戳！

多么愚蠢无能无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