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虞
作者:无山蕲 | 分类:古言 | 字数:6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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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人间疾苦
白燃领命而去,如一道幻影消失在夜空中。
虞若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深思。
长夜漫漫,月明星稀。
第二日清晨,虞若刚起身,就看见白燃已经等候在珠帘外了,她收拾好之后,一边掀开珠帘一边笑道:“你还真是快。”
白燃这才进屋,虞若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来,喝点水。”
他仰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擦了擦唇边的水,舒了口气,道:“公主猜得不错,那什么夫人背后果然有玄机。王宫里的人对她的守口如瓶,一致唤她为夫人,平日里她就被关在王宫西边的一个宫殿里,有专人负责照料,饮食用度的规格极高。”
虞若目露沉思之色,手指关节敲击着桌面,沉声道:“看来,这位夫人还真是个重要人物呢。”
能让原疏这么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白燃继续道:“而且,原疏一直没有放弃治疗她,有医官专门守在西宫,他暗地里还在民间招募过江湖郎中奇人异士,却找了借口,并没有公开过这位夫人的存在。”
“这样啊。”虞若低垂着眼眸,“小白,今夜我们去西宫一趟。”
“不可!”白燃立刻反对道,“那夫人虽然疯了,但是功夫很好,甚至能躲过西宫周围的守卫逃出来,公主若是前往,被她伤了怎么办?”
虞若笑意盈盈,“小白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脱口而出道:“才不是。”
“那不就是了。”虞若一拍掌定音,“说好了,今晚就去。那个夫人专门逃出宫来看我,又对我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我觉得,她背后的秘密说不定与我有关,也许,她是故意引我去找她的……”
白燃太阳穴跳了跳,“公主,您是不是想多了?”
谁家疯子这么聪明。
虞若竖起手指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笑容神秘,“小白啊,这你就不懂了,女人的第六感啊,超灵敏的。”
直觉告诉她,这是上天赐给她的机会。
至于危险啊什么的,明熙公主表示从来不放在心里,毕竟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虽然她向来行事求稳妥,可剑走偏锋也不是不可以。
原疏召见了谈瀛洲,两个人在书房里长谈了整整一天,所以今天,虞若尤其的清闲。夜幕渐渐降临,她准备完毕,推开窗子,白燃已经在对面的屋顶上恭候多时了。
原晟王宫守卫严密,虞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顺从地趴在白燃的背上,让他背着自己运起轻功飞檐走壁,悄无声息地掠过黑暗的夜空。
空气中有湿热的青草气息,月亮躲在乌云后面,星子却比平时多了起来,点缀着遥远的夜空。
白燃很快背着她来到了那神秘的西宫。
原晟王宫是在旧址上建立的,所以处处都是崭新,而这座西宫却明显历史悠久,墙壁上古老的壁画有点褪色,有些翘起了皮,有些已经脱落,但仍然看得出它曾经的鲜艳明亮、富丽堂皇。虞若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墙壁,低声道:“这是日月之神殒身山河碑的故事,与山河府里的壁画一模一样。”
不应该啊,原晟草原有他们自己的神话传说,向来崇敬供奉的也是他们自己的神明。
没道理在宫殿上绘制他们虞国神明的壁画吧。
她满心疑惑,白燃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她立刻警醒过来,屏气凝神。
一队侍卫从他们不远处走过。
虞若如释重负,对白燃打手势道:“走。”
出乎白燃意料,虞若是真的胆大包天,她竟然直接绕到了正门口,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已经缓缓推开了殿门。
殿门幽幽打开,露出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似乎连月光也漏不进去。
虞若面色平静,毫无畏惧地抬脚跨入,白燃紧随其后,在他们完全进来之后,门又缓缓地关上了。白燃瞬间警惕起来,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护在虞若身前。
门关上了,殿内更加一片漆黑,虞若干脆闭上眼,凝神细听着周围的声音。
万籁俱寂,却似乎有幽幽的歌声贴着冰凉的地面来回飘荡。
“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有女仳离,嘅其叹矣。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
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离,条其啸矣。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淑矣!
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
明明是哀怨的弃妇之吟,可在那空灵得毫无一丝感情的低沉声音吟唱下,显得鬼魅而慑人,仿佛夜深人静之时那静静伸向心上人脖颈的白骨手,又似乎是地狱鬼门大开,那伫立于炼狱长河尽头的白衣女子慢慢地回眸。
满宫殿都是这歌声,歌声似乎是从地底生长出来的,从幽冥九泉渗透出来的,虞若不由得放慢了步伐,看来这个夫人的内力深不可测。
既然这样,她又为什么会轻易被几个侍卫就控制住呢。
脚上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一顿,像是什么类似于丝线之类的玩意儿,而就在她迅速缩回脚的一瞬间,仿佛一阵风吹过,一排烛灯瞬间逐个亮起,火光摇曳,宫殿内顿时一片光明。
第200章 人间疾苦
可虞若却在看清宫内情景的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只见几排烛灯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的图案,千万根红色的丝线从宫殿四面八方伸来,纵横交错,仿佛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上面坠着无数个银色的小铃铛,可靠近六芒星的地方却依据着六芒星的轨迹摆了一圈拳头大的金铃铛,每个金铃铛的下面都吊着一张白色的符纸,上面画着红色的诡异图案。
而在六芒星的正中央,静静地坐着那个前夜见过的疯女人。
她此时与那夜完全不同,身着着洁白得发亮的衣服,上面红色的花朵沿着衣摆展开,胸前缀着的两条红色的带子也整齐地摆放着,满头青丝披散在身上,只在额头正中央挂了一个小小的金铃铛额坠,依旧是苍白得发灰的面容,此时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一尊沉寂的尸体。
她端坐在那里,紧闭着双眼,全无声息。
虞若认得那身衣服,那是山河府神使的神服,温知言在她面前穿过。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四面八方的红线,在那女人的正面站定,她微微躬身,双手向上举过头顶,头低着直视地面,恭敬道:“虞若,见过神使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曾是山河府的神使,而虞国子民,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无论何时何地,见到神使都必须行礼以示对神与神使的尊敬。
白燃虽然不解,但也跟着她行了一个礼,“白燃,见过神使大人。”
那女人这才缓缓睁开眸子,空洞的眼睛里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虞若,缓缓抬起手,尖利的指甲指着虞若,喉咙里发出嘶哑又难听的声音。
虞若想起来她似乎不会说话,于是慢慢走近,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下,然后跪坐在地上。
她无法判断对方目前的精神状态,于是小心翼翼地道:“你是虞国之人,山河府的神使,对吧。”
那女人机械地点了点头,僵硬得仿佛一具被木架支撑着的尸体。
能听得懂就好,虞若松了口气,扬起笑脸,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山河府的神使都是登记在册的,只要知道名字,一查就能知道。
她尖利的指甲缓缓挪到地上,在地上比划起来,时不时发出凄厉难听的刮刺声,白燃有些难以忍受,却还是和虞若一起探头去看她写了什么。
山,风。
山风?
虞若抬起眼帘,望向她灰败的面容,“你叫山风?”
那女人这次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慢慢地,死寂的眼瞳里聚齐了迷雾一般,汹涌的情感在黑暗的迷雾中翻腾。
悲哀、痛苦、思念、愤怒、忧伤……
虞若不由自主地附身向前,直直对着她,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随着她的靠近,山风眼底的波涛越发汹涌起来,慢慢地竟然涌出了泪水,她喉咙里发出焦躁不安的呜咽声,尖利的指甲猛地招呼向虞若的脸。
“小心!”白燃眼疾手快一把将虞若捞回来,退后几步,警惕地盯着山风。
山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会伤害到虞若,满是泪水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与懊恼,手足无措地呜咽着,朝虞若不住地摇晃着脑袋,似乎是害怕她就此离去。
她挥舞着的手意外捧到了那垂着的金铃铛,仿佛被烫着了一样,瞬间尖叫着缩回手,虞若眼前一晃,如果她没有看错,刚才那白色符纸上面的红色图腾好像亮了一亮。
山风像小孩子一样抱着手不住地呼着气,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流,嘴里还呜咽着。
看来,她是真的神志不清。
刚才那一声尖叫显然引起了外面侍卫的警觉,有人朝这里过来了,白燃立刻搂住虞若的腰飞身而起落在房梁上。
那些人进来了,见屋内无人,山风对他们不理不睬,只顾着往红肿的手上呼着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味,他们瞬间放松下来,为首的朝后面道:“没事,夫人又碰着符咒罢了。”
果然,是符咒。虞若心想,却又更加疑惑起来,原疏以符咒囚禁一位从前的山河府神使,究竟意欲何为呢。
只可惜这里离虞国太远了,不然她倒是可以问问温知言,对于山河府的记载,她身为神使比虞若知道的多多了。
那些侍卫小心为上,又检查了一遍,见符咒与阵法完好,才陆续出去。
这样的事情显然经常发生,所以他们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例行公事般检查一遍罢了。
等他们走后,白燃才又抱着虞若飞身而下,落在原地。
山风依旧在给红肿的手吹着气,眼睛看也不看他们。
虞若试探着开口,“山风?”
她好似全然没听到,依旧在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虞若又试了几次,依然被无视了,她这才惆怅地意识到今晚山风是不会再开口了。
“走吧。”她对白燃道,走了几步又有些不甘心地回头,见山风依旧不理她,懊恼地转过头去。
在快到她的住处时,虞若却让白燃停在了不远处,白燃不解,虞若笑了笑,“没事,只是小心谨慎一点罢了。”
这里是原晟的花园,冷白色的月光之下,有一些洁白的花朵悄然开放,花瓣卷曲的边沿微微透露出一点紫色,虞若一边走一边摘,很快就摘了慢慢一大捧,她又扯了几片细长的叶子将花扎好,鼻子凑近花束轻轻闻了闻,脸上露出愉悦的笑意。
白燃并没有跟着她进屋。
虞若捧着花推开门,吱呀的声音过后,她的脚步声轻轻在屋内响起。夜风拂起窗帘,窗边静静立着一个黑衣少年,他背对着她,双手扣着窗棂,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公主夜出宫门,不知所为何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情绪。
虞若慢条斯理地点燃了屋内的蜡烛,顿时光明亮起,她走到桌边,将花束放在一旁,一边倒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今天白日里发现你们王宫花园里有夜修罗花,夜修罗花只在夜晚开放,我便趁着夜色去摘了一些。”
原疏回过身来,背靠着窗户,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你要夜修罗花做什么?”
她毫无慌乱之色,坦坦荡荡地道:“盛开的夜修罗花研磨成粉入药,对于医治腿疾有奇效,我想着可以用在云哥哥身上。”
“你还真是……有情有义呢。”他话语也透着夜的凉意,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操心千里之外秋云谒的腿。虞若,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一颗悬壶济世的仁心呢?”
虞若轻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捏住茶杯,“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况且我对于朋友,向来是有情有义,不比有些人没有朋友,所以根本不懂何为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