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默默咽下了那些话。

罢了。

他叹了口气，牵着她从人群的边缘走过，来到楼后的花园里。她始终笑容天真灿烂，漂亮明媚的大眼睛里一片懵懂之色，乖顺得好似没有一点棱角。

就像初见之时。

而现在的秋珣却知道，这一切只是她的伪装，在刚失忆的茫然与惶惑过去后，她又退回了那戒备而冷静的躯壳。

他要再一次叩开这荒寂的围城。

高台近在眼前，虞若抬手遮住太阳向上望去，阳光让她的眼睛看上去好似蒙了一层绚丽的雾，漂亮又朦胧，看不真切。

她被他握住的手指微微缩了缩，他固执地握紧不让她后退。

心脏紧缩，牙关也微微地颤抖。她似乎本能地惧怕这里，这里像是一只巨兽的血盆大口，里面无尽的裹挟着记忆的黑暗让她望而生畏。

她恐惧于接受这些记忆，恐惧于去对面那被遗忘的过去。

为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秋珣拉着她的手就要往上走，她却猛然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外面狂奔而去，横冲直撞，有人酒被撞地洒在了自己身上，有人踉跄着差点跌倒，在一阵惊呼和骂骂咧咧声中，她头也不回。

逃跑，也逃避。

她不知道自己从前做了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她厌恶爱情，厌恶所有纠缠着的因果和难以控制的情绪波动，她不应该有这些东西，更不应该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所束缚。

那个少年郎，像光一样美丽而耀眼，可她却是无尽的黑暗，她怕被光所吞噬。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奔跑，却猛地撞上一个胸膛，揉着生疼的鼻子，她眼角挤出来几点泪花，朦朦胧胧地抬头看去。

这一眼，她却愣住了。

长身玉立的年轻人，一身淡青色长袍好似从水墨画中缓缓走出，他眉是山峦起伏，眼是水色连波，浅色的瞳孔在阳光下似乎剔透又朦胧，他望着人时，空茫如墨色山水间弥漫的岚雾，温柔又如落拓竹叶尖滴落的露珠，明明是清冷淡薄如临江仙一般的人物，却带着笑意缓缓走进这浮世人间。

她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像一只迷了路的小兔子，发着呆，又有些无所适从。

秋云谒浅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若若怎么在这儿？”

她被他这一笑弄得晕乎乎的，喃喃道：“你认识我？”

他叹了口气，“月且歌说你失忆了，原来是真的。”

未等他说下去，虞若却睁着眼睛，笑道：“我猜你是秋世子。”

面前这个女孩明明长大了，一举一动却如四年前一般天真又狡黠，秋云谒情不自禁地笑了，“为什么？”

“世人皆说秋家世子云谒君，清冷淡薄如临江仙，我一看到你，就觉得这话只能是描述你。”她一本正经说着拍马屁的话，两眼亮晶晶的，“不过，你跟传闻中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眨巴着眼睛，“你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秋云谒神色温柔，“那是因为面对的是你。”

“我们关系很好吗？哦，对了，安心和我说过，你以前救过我，虽然我忘了，但是我还是要再次向你道谢，谢谢你。”她看上去灵动又活泼，开朗的笑容毫无一丝阴霾。

“我差点忘了，”她懊恼地摸摸后脑勺，“你将来还是我大哥呢。”

毕竟，她已经被指婚给了秋珣。

秋云谒见她这般的神色，顿了顿，问道：“你既然已经对阿珣毫无记忆，又为何还愿意嫁给他？”

问出这话时，他小心翼翼，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私心。

虞若嘟着嘴，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撒娇，无奈道：“我愿不愿意又能怎么样了，皇兄既然下了赐婚的圣旨那就断然不会改变，无论他指了谁，我都得嫁。而且，安心说我以前很喜欢秋珣，那么我当初必然是乐意的，如果我现在抗旨不遵，对秋珣就太不公平了。”

“你喜欢他吗？”秋云谒忽然问道。

虞若茫然地盯着他的眼睛，良久笑了一笑，轻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心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他。”

就把一切交给时间，让错乱的轨迹重新回到正轨。

“兄长。”秋珣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轻轻拉起了她的手。

秋云谒注意到，虞若咬了咬唇，面露难色，可手却没有挣脱开。

她的理智是矛盾而迷茫的，可心却是诚实的，她没有拒绝他的靠近。

秋云谒朝秋珣点点头，平静地道：“是你带若儿出来的吧，那就记得把她看紧了，若儿现在没有武功，你不能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一分钟。”

秋珣眼瞳幽邃，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轻笑了一声，抬起眼帘道：“是，兄长。”

刚才的对话一字不落落进他耳朵里，他怎么会不清楚秋云谒心底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

只是兄长，便是从前讲究先来后到，也是我赢了，不是吗？

她是我的，我也只要她。

他神色如常，笑道：“兄长，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他就拉着虞若离开，虞若一个踉跄，回头朝秋云谒大喊道：“大哥哥再见！”

哪怕知道她并没有什么意思，秋珣还是一把拉过她扣住她的肩膀，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不许跟他说话！”

虞若却狠狠踩了他一脚，倨傲地抬起下巴，“关你屁事，你少管我！”

秋珣快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冷声道：“我是你未来夫君！”

她却不屑地轻笑了一声，“那又如何，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谁也别想管我，哪怕是我的血肉至亲，谁也别想操控我的人生。”

她绝不让她的人生屈从于他人的意志。

“你！”他气急攻心，指着她的鼻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面对着那张熟悉的明艳容颜，那陌生的表情，一股苍凉的冷意漫上心头，他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低下头苦笑了一声，“我与你争什么呢，反正你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