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以前多乖巧可爱啊，碰一下就哭的软包子，现在怎么这么凶。

不过，他的小媳妇儿，怎么样都可爱。

夜风微寒，卷起少年的衣角与少女的发梢，和着凡尘烟火，吹乱红尘茫茫。

没过几日，虞令月就要回京了，她在季兰庭的搀扶下上马车，帘子垂下，里面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声。

小姑姑身子从小不大好，所以皇祖父才会给她封号寿宁，愿她福泽绵长，长寿安宁。

这次原州之行，路途遥远不说，又大动肝火，算是折腾了一场了。

虞若面露担忧之色，秋珣见状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担心，季大人会陪着寿宁姑姑的。”

也是，有季兰庭在，会护得小姑姑不伤分毫。

她之前怀疑季兰庭，皇兄说是她多虑了。她相信皇兄，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季兰庭就真的只是过于在乎小姑姑罢了，毕竟他从小陪在小姑姑身边，几十年的情分，几乎渗透在方方面面。

季兰庭，是喜欢小姑姑的吧。

在她的幼年印象中，季兰庭一直是强大而美丽、神秘莫测的存在，他的气质与能力全然不似一个宦官，可常常又像一个影子般跟在小姑姑身后。

如果季兰庭是摄人心魄的妖物，那小姑姑就是那锁住他的钥匙。神与魔，光明与黑暗，他们就像相异又相融的两极，在这个尘世里静默地相伴。

其实，他们就这样相伴终生，也挺好。

秋叔叔没有来。

虞若不知道当年秋叔叔，温夫人，小姑姑，还有玉沉烟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潜意识里觉得，那必定是一场轰轰烈烈又令人肝肠寸断的往事。

小姑姑心里的那道伤口，直到今日亦不曾愈合。而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秋云谒，面对秋珣？

她视若己出的小公主像当年的她一样，飞蛾扑火地爱上了秋家的儿郎。

这一切究竟是缘分，还是冤孽呢。

秋珣觉得他母亲只是父亲流连烟花时遗落的一场情缘，可虞若向来第六感强烈，她始终觉得，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秋叔叔，温夫人，小姑姑，玉沉烟，这四个人之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牵扯。

不过，她尊重小姑姑。小姑姑不想说，她也绝不会去探究。

她只是希望她所在乎的人不再被过去牵扯。

“你真的不跟他们一起回去？”秋珣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

虞若斜睨着他，“怎么，嫌我碍眼了？”

“你能留下，我很开心。”他声音低得她几乎听不见，“原州凶险，我担心你。”

“我不怕。”

“可……”

“没有可是。”虞若打断他，目光坚定，神情却是温柔含笑，“阿珣，我不是养在深闺的菟丝花，手无兵刃我亦能护得自己周全。”

兵不见血的修罗场她都走过来了，又怎么会怕这明面上的烽火狼烟。

虞氏的女儿，从来没有柔弱不堪的废物。

秋珣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她从来那么坚强，那么独立，那么滴水不漏。

而他却想用血肉之躯筑一座城，守他的小公主高枕无忧、不闻喧嚣。

她天真无邪的外表下是一颗千磨万击后成熟而强大的心脏，她狡黠聪慧，她深谋远虑，她冷静自持。

他根本抓不住她。

迥异的身世背景与成长环境，他们看似相同又截然不同，她好像永远走在他前面，而他无论怎么努力去追都无法缩短这差距。或者说，她的心里有一座坚冰筑成的围城，而他却始终敲不开她的心门。

有时候，在她面前，他会感觉那么无能为力，那么挫败。

爱上一个人，就会这么患得患失吗？

秋珣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看到秋漱玉站在院子里，他从不曾见过这般黯然的父亲，从前高大的身影似乎在瞬间萎靡下去，仿佛一片落叶也会将他彻底压碎。

“父亲。”他轻声道。

秋漱玉被从幻梦中惊醒，目光有些茫然地移向他，愣了片刻方才认出他来，“是珣儿啊。”

“大长公主已经走了。”秋珣道。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秋漱玉没有回应，只是用那种茫然中带着淡淡哀伤与悲悯的目光望着他，那目光沉沉的，却又轻如鸿毛，随风就能化作一声叹息。

“珣儿，为父问你，你可是真心喜欢长公主？”

秋珣径直跪下，却抬着头，目光坚定不移，“珣儿此生非她不娶。”

秋漱玉望着他，又像在透过他看向遥远的时光尽头，那个跪在帝王面前背脊挺直的少年将军。

“臣此生非令月公主不娶。”

我的珣儿啊。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同你一般说过这句话，只不过，那时候我是跪在帝王面前。那个一生杀伐、高高在上的帝王却像一个平凡的父亲一般叹着气，他说，虞氏只有一座江山，朕却也只得一个掌上明珠。从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了。”

“珣儿，你要明白，帝王最珍爱的女儿，虞国最尊贵的公主，她们象征的不仅仅是帝王宠信与荣华富贵。”

秋漱玉语重心长地说道，秋珣却轻笑了一声，“父亲，对我而言，她只是我心爱的女孩。你说我幼稚也好，自私也罢，我不想管那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只要尽头是她，无论前路多少荆棘，多少险阻，我都无怨无悔。”

“你可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知道，”他握紧腰间剑柄，“我无怨无悔。”

我的珣儿啊。秋漱玉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你要面对的，远比你看到的更多。

更何况，如此乱世。

虞若不知道为什么，秋珣最近好像突然变得很忙，虽然他之前也常常看不到人影，可如今就像是扎根在了军中一般。听说他白天随秋叔叔处理军务，夜晚就一个人在练武场直到东方既白。

她从来都知道，他虽然外表桀骜不驯、吊儿郎当，可自小长在边关，久经沙场，怎么可能真的纨绔不堪。

他被遮掩在秋云谒的光芒下，以至于世人都忽略了他。

他们都忘了，秋家小将军，并不逊色于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