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锋堡，会客厅。

今天这里的气氛格外凝重，就连往日里最为懈怠的侍从此刻也挺直了腰板瞪圆了眼睛——

因为到场的人实在是有点儿多。

除了北境南部常年卧病在床的索恩·列克侯爵之外，北境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即便是列克家族，也派来了继承人前来参加会议。

坐在公爵高位上的，是年仅六岁的曼特·沃尔公爵——身为马金公爵的嫡长孙，他坐在那里无疑是最合情合理的。

此刻，小公爵的表情并不是很好；他的目光不安地在厅堂中巡视着，扫过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庞；

太无聊了！公爵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副要发脾气的样子；

这很合理，毕竟让哪个孩子离开自己满是玩具和零食的房间、坐在一张又大又凉的椅子上看着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臭脸，都会不开心。

但他接受过的那点儿教育告诉他，这会儿不能发脾气——但他可以询问。

“勒兰叔……唔，勒兰大人。”公爵一副委屈到极点的样子，“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如果你足够听话的话，很快就能回家了。”勒兰露出了柔和的笑容——那笑容在熟识他的人看来颇为怪异，就像是一头鳄鱼试图努力掩盖住自己的牙齿一样。

人到齐了。勒兰看向了桌子；

那些贵族投向他的目光并不友好。

怀疑，敌意，埋怨，害怕……

这个野心勃勃的当权者，实在是让人没办法放下心来。

他试图用一场漂亮的胜利赢得所有人的支持，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吃了个败仗。

……现在的结果，已经比之前选择发起强攻还要差了。

“大家都知道在秋风河畔发生了一起怎样的战斗。”勒兰并不打算和这些贵族过多寒暄，“由于劳工的失误，原本精密的计划出现了一些偏差。”

怎么可能是失误。勒兰在内心咒骂着。

虽然布尔多那家伙看起来像头只会吃糠的蠢猪，但……这家伙选的这个理由说出去还没那么丢脸。

失误嘛，是失误，免不了的失误——

总不能说，临时坝是被某个莱因领的猥琐小伙子潜入其中吧？

工地那边也没听说有异常啊！

罢了，估计就算有异常，那些吃干饭的士兵也看不出来什么……

“两千余名勇敢的北境战士在那场战斗之中牺牲。”说到这里，勒兰的语调沉重了许多：“这……不由得让我对接下来、我们所应该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十万大军！这十万大军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在这秋风河畔、和凶恶的敌人对峙许久，却依旧没有见到胜利的曙光！”勒兰站了起来，用高昂的音调抒发自己的情感，随即又低沉了下去：“我想……我们应该讨论一下，北境的未来究竟如何了。”

讨论个屁。贵族们在心里冷笑，一直不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当然，在讨论之前，我们不能够忘记……不能够忘记这北境的主人是谁！”勒兰伸出手臂，指向了端坐在宝座上的曼特：“只有公爵！只有公爵所下达的命令，才是我们唯一应该遵循的！我们的讨论，都要围绕着公爵的想法进行！”

“拒绝公爵的命令、违背公爵的意愿，就是对沃尔家族不忠！”勒兰的声调斩钉截铁——但台下的老狐狸们都清楚得很，这家伙是在这里先把帽子准备好；

谁要是一回儿和公爵唱反调，那就……呵呵。

台下的伯爵们相当配合地做出了假笑。

“公爵大人！请您指引我们吧！”勒兰在公爵面前单膝跪地，“请您告诉我们，这十万大军应该何去何从！”

“是继续讨伐杀害了您父亲和祖父的敌人！”

“还是承认失败、放弃战争，回到各自的领土之中！”

“我们都等待着您的意见！”

小公爵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曼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显然，他是被侯爵这一连串的高声呐喊给吓到了。

但年幼的公爵也毕竟是公爵，还是记得这会儿应该说点儿什么的——

“我要报仇！”公爵抬起头看向贵族们、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给我的父亲和祖父报仇！”

说完之后，公爵用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勒兰，好像在问：

我说得怎么样？

说得太好了！侯爵面露喜色，不过这会儿由于他跪在公爵身前，他的表情也只有公爵能够看见。

勒兰起身的同时就完成了表情的更换——刚才还是面露喜色，这会儿就是严正肃穆：

“大家都听见了！公爵执意要进行复仇大业！那么，我们的讨论内容，就应该建立在‘如何复仇’上！”

可怜的公爵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了一点儿新玩具背了多大一口锅。

“大家都知道，莱因领的那些人诡计多端；要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不给他们半点耍诈的机会！”侯爵声色俱厉，但贵族们几乎要笑出声来——

那你之前干什么去了？

又是组织莱因劳工反水，又是修建水库，最后……啧啧。

“所以，我们应该强行在猎户港附近修建一座浮桥。”侯爵说道，“就像沃尔公爵那样。”

此话一出，当即就有贵族坐不住了：你难道不知道强行修建浮桥会牺牲多少士兵？

“我赞同勒兰侯爵的意见！”布尔多伯爵扯着嗓子叫嚷着，“这是无比正确的决断！天啊，那些莱因领的蛀虫们死不悔改，我们早就应该把那块属于北境的土地夺回来了！”

玛德，这个死胖子这会儿吵闹什么？贵族们投向布尔多的目光凌厉了起来；

“但侯爵绝不是一个独裁武断的人！各位大人，谁还有比这更好的主意吗？”布尔多伯爵摊开双手，“我们大家一起讨论！我相信，各位都是对北境忠诚之极的！”

沉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敢提？

反对进攻就是不忠，胡乱提出建议出了问题就要背锅。

也罢也罢，反正上战场拼命的又不是自己，打下莱因领之后自己还有好处……那就赶紧开战吧。

贵族们纷纷挂着假笑表示赞同勒仁的方案；

勒仁也笑着——他的笑容就真诚多了；

当然，同样真诚的还有新玩具在望的公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