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这死一般宁静的夜里，比那天边垂着的半勾冷月更为凄清。

宫灯明灭下，床榻上那人悠悠转醒。

昏暗下的朦胧灯光打在她苍白面颊上，晕染出几分病态来，不施粉黛的素颜上尽显疲倦憔悴之态。

唐雪楠有些空洞的眸子望向头顶上空的帘帐，黑白分明的眸中融入片刻茫然呆愣，早已不见帝王宠妃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愣了一会儿后，她伸手缓缓抚上小腹。神情似乎是被抽去了喜怒哀乐般的空白。

一旁守着的婢女看到床榻边挂着的帘子隐隐动了动，而后透过薄薄的一层纱帘看到里面人影伸手抚上腹部的动作后赶忙上前。

“娘娘，您醒了。”

唐雪楠没有出声，像是关闭了听识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起毫无察觉。

只是她探手不断摩擦着腹部的动作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急切了，那双空洞的眸子里也终于透出了波动来，有些慌乱急切。

随侍在边的婢女默默看着唐雪楠不断摸着肚子的动作后，眼帘微动，长睫颤了颤，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贵妃娘娘。”

苍白憔悴的面容一怔，唐雪楠毫无章法摸着肚子的动作一僵，慢慢的转过头来，低声喃喃：

“怎么会见血呢？怎么会见血呢？”

她旁若无人的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眼底的茫然渐渐放大。

许是这婢女见惯了这位娘娘从入宫以来颇受宠爱，嚣张跋扈的样子，如今乍一见这人面色苍白的虚弱躺在床上的失魂落魄模样，没由来的便多了些不忍感慨出来。

“贵妃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振作起来，您还这么年轻，盛宠正浓，孩子总会有的。”

耳侧声音荡入唐雪楠脑海，一字一句的迸入，唐雪楠有些空洞的眸子猛然一变，狰狞疯狂充斥眼角，恍若入魔般的狂然大笑起来。

这一剧变，婢女明显被惊的愣了一下，就听那疯狂大笑的人笑声中渐渐染上了一抹凄凉哀伤来。

“盛宠正浓哈哈哈——盛宠哈哈——”

笑声未歇，苍白脸颊上顺着眼角的轨迹一滴清泪滑落枕边，略略昏黄的灯光笼在她苍白的侧脸，泛起莹莹水光。

从来光鲜亮丽，注重仪态形象的人陡然间疯狂大笑，状若疯妇。一旁婢女见状，慌了起来：

“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呀。”

眸低哀伤浓如愁云，狰狞的疯狂渐渐褪去，唐雪楠的情绪慢慢平稳了下来，换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角渐渐涌起一层朦胧水雾来，几分自嘲，几分阴寒。

她偏头，目光移到床边半蹲身跪着的婢女脸上，眼神渐渐聚焦，半晌，从喉咙深处低低溢出一句询问来：

“……孩子……几个月大了？”

那婢女闻言有些愣神，贵妃娘娘腹中胎儿不是说已经一月有余了么？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见婢女迟迟不吱声，唐雪楠眸光凝了几分，察觉到的婢女急忙答：

“回禀娘娘，王太医说娘娘腹中龙嗣已经一月有余。”

“一月有余，一月有余……”唐雪楠低声喃喃了两句，忽而别过头去，闭上了眼角。

婢女见她阖眸瞬间，眼角有水光蔓下脸侧。也跟着有了几分难过。

好端端的一桩喜事，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婢女想，若是贵妃娘娘真的能凭借着腹中胎儿一举得男，将来母凭子贵，定然是能在这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可惜了……贵妃娘娘福薄，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这一刻，婢女看着唐雪楠这副难受的样子，也跟着愤愤了起来，这事换了别人好办，谋害皇嗣的大罪，足够她抄家灭门，以命抵命的了。

可偏偏这人是落雁门的少主子百里依，贵妃娘娘这次算是栽了。

唐雪楠还陷在婢女的那句“一月有余”里，迟迟没有回神。

半晌后，她抬眸看过来，又问：“来的是王太医？”

婢女点头，接着似乎是看唐雪楠这副样子也不好受，遂又开口安慰道：

“皇上叫了最好的太医来看娘娘，虽说孩子没能保住，但是足以看的出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唐雪楠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轻声道：

“听说先前宫里有一位黎妃娘娘，颇为受宠，最后不也是年纪轻轻的就悄无声息去了。”

婢女被这话一噎，想到了那个同样圣宠眷顾却红颜薄命的女子，一时也没了声。

就在二人相对无言的一室静敛中，屋外突而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这脚步声貌似来人不少。

紧接着就有一声尖着嗓子的“皇上驾到”透过月色长空荡入屋内。

婢女面上一喜，转头去看唐雪楠，“娘娘您看，皇上心里您与旁人是不同的。”

这才醒来，就带人声势浩大的前来玉华宫，那婢女觉得，南帝这定然是生怕后宫那些人拿唐雪楠落胎一事乱嚼舌根子，所以才特意闹这么大场面来给她家主子撑腰来了。

下一瞬，看清唐雪楠苍白脸上不但毫无半分喜色，甚至还隐隐带些冷意的眉眼，婢女脸上刚刚漾起的笑容也俶尔一僵，凝在了腮边。

她心里狐疑间就听唐雪楠声音沉沉道：

“你先下去吧。”

闻言退下的婢女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躬身退下，唐雪楠有些吃力的费劲儿从床上爬了起来。

眼前一抹明黄色帝王龙袍跃进眼帘。

唐雪楠扶着床榻边缘跪在地上的腰背挺的笔直。

南帝一步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挨着床沿跪着的那人里衣单薄，更衬的她瘦削的身形人比黄花瘦。

那人仰头看着两步远处定定站定的那一抹明黄身形，眼底涌上一层雾气，水光氤氲。

“身子不适，就好好躺着，不必行礼。”南帝垂眸俯视着地上恭恭敬敬跪着的人，声音虽柔却并见带几分感情的道。

微垂着的长睫掩盖住了南帝那双浑浊的眼，唐雪楠就算仰着头也仍是没能看的清那双眼底流荡着的情绪。

“皇上是君，礼不可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