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纳哈兰是漠北唯一的女统领，而她弟弟与之相比却要平凡很多，只是一个背景深厚些的外使罢了，在漠北，库纳提没少仗着姐姐的权势做事，也招惹了很大一批对头。

库纳哈兰对自己弟弟几乎是不闻不问的，只要人还活着就万事大吉，甚至就算他真的干出什么事下牢狱了，也不见得会伸手拉扯一把。

他们姐弟关系很疏远，外人却总是不知道内幕还自以为机灵的幻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这次出使东楚的机会是库纳提总同僚手里抢来的，只为了见见姐姐上次从东楚回来后提到过的那位安国公主，据说她和一个让姐姐心动的少年起码有五分相似，就连那双明媚灿烂的眼睛都近乎重叠。

那是他们姐弟两二十多年里为数不多的一次饮酒夜谈，库纳提记得很清楚。

他想知道姐姐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想去见识见识那个人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库纳家的统领久久无法忘怀。

这次见到人了，库纳提离开尚阳宫的时候，在门外朝着之前那位安国公主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知道身后的小太监提醒才回过神。

那个人的确很漂亮。

见完楚年的乔九舒原本是打算回九星殿好好睡上一觉来着，但是却被意外来客打断了乏意。

长止专门进宫跑一趟，只顾念着“仁义礼孝”四个字，乔九舒也不会让他白跑一趟。

从皇宫再回到相府，院里有些树的叶子都开始泛黄，乔九舒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九月已经过去了，明天就是寒衣节，乔泱大概是要去看看云卿的。

最近这半年多，自从乔泱卸了官职后，心性突然发生很大变化，以往别看表面一派和善，但眼睛里的诡谲阴影从来没有散开过。

可是最近他越来越平和了，就算府里的那些女人和孩子偶尔冒犯一下也并不怎么在意，笑眯眯俨然是个负责任的慈父。

在乔泱书房外，乔九舒迎面看到了很久没见的的林茹和她儿子乔子安。

只是一年不见，刚十四的乔子安竟然长高了很大一截，这会儿乖巧的搀着走路好像不太稳当的林茹刚从书房出来，一见到不远处的乔九舒，神色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倒是林茹，只惊了短暂片刻就回过神，扶着儿子稍微蹲身行了礼：“妾身参见大小姐。”

对林茹，乔九舒没什么好妒恨的，但也不想给她好脸色，只是简单答应一声就没再理会，径自错身而过推开了书房刚合上没多久的门。

屋里的乔泱并没有在看书，只是翻着很多很杂乱的画卷整理着，就着洒进屋里的阳光把画卷一幅幅展开，然后分门别类小心翼翼放好在桌上。

“小九来了？”

还是乔泱先开口打破的沉默，乔九舒推开门看到父亲的瞬间，试图开口却半天没能想到自己该给他个什么称呼合适，只好在他招呼后才“嗯”了声算作回应。

“先坐着等会儿，你母亲的画太多了，我最近记性不好，难得全部翻出来整一整。”

“好。”

于是，乔九舒就坐在相府的书房，安安静静待了整整两个时辰，看着乔泱把云卿的画像整完之后，又从书架后面抱出来一大摞落满灰尘的画卷，一个个擦拭归置着。

午后来书房送茶水的是雪姨娘，时隔这么久再见到人，乔九舒明显能发现出她面色好了不少，一看就是心思不那么沉了。

在看到乔九舒的时候，雪烟并没有太过惊讶，反倒最先没有理会忙碌着的乔泱，先给坐在一边无所事事的她摆了杯茶。

“二夫人说您回来了，尝尝宫里新送来的云雾吧。”

乔九舒接过茶道了声谢，然后看着雪姨娘把剩下一杯茶放在了乔泱摆满画卷的书桌角落并没有出言打扰他，反而还是在跟自己搭话：

“月梨和婉儿经常念叨您呢，有空来妾身院里坐坐吧？”

听她提起，乔九舒这才想到那两个乖巧的小姑娘，正端着茶杯撇茶叶，不由自主就轻笑了起来：“不打扰姨娘满院子的花了，最近几天我都在。”

她意思就是，两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去找她都可以，雪烟当然听得出来，回给她一个更深几分的笑意，然后就退出了书房。

回相府的时候，十七刚进门就挣脱了她的束缚自己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乔九舒也没在意，只是拉了个下人吩咐他们注意着点就不理会。

乔泱一直没有忙完，一摞接一摞的画卷不停翻出来，有些在书架最顶上，看样子都落了好几年灰。

无聊的乔九舒玩着茶杯，突然听对面的窗户外树枝有忽簌簌的动静，下意识抬眼，就看到一团火红色小球从树上咻一下弹进屋里，正好冲向她的脸。

白眼都没顾上翻先接住那个玩疯了的狐狸，然后一巴掌不轻不重拍在它小脑袋上：“去哪儿了？”

乔九舒知道十七能懂她在说什么，十七也不让人失望，被她提着甩尾巴，两只小耳朵忽闪忽闪眼珠子乱转，前爪使劲往北边抬。

也对，北苑有她的味道，十七自然会跑那里去。

现在手头还有最后几幅画的乔泱，看到窗外猛窜进来一只小畜生，眉眼一挑嘴角也带了更玩味的笑，光看周身其实，乔九舒的确和他有五分相似。

“你养的？”

被问到了乔九舒也不至于装听不到，只是稍微收敛了表情：“嗯，叫十七。”

“十七……不错。”

这个名字旁人恐怕不明白，但是乔泱却是大概知道的其中一人。

去年的乔九舒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绝对活不过十七岁。

那会儿起这名儿大概是个提醒吧。

但是到了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不用年轻早亡了，而且又跟月弦走了一路，看见了各种各样神秘莫测的人和事儿，听到了无数江湖传言神棍臆想。

虽然要找的那答案还不算很明确，但每次想着身边关系亲密的那几个人和他们的身份，总是会有个念头从那一条被堵了很多年的萎缩经脉裂缝中冒出头来。

乔九舒觉得，自己大概可以试着把身边的人一个个往光明大道上送一送，这样起码有了动力，睡不着的漫漫长夜也不会太过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