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裔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对劲，愈发控制不住脾气，有时候越是压制反而越会莫名其妙的爆发出来，短短半个月，宫里原本就在传他性情阴诡，这下彻底变成了暴怒无常。

老头子还拖着半口气天天躺在那儿半死不活，鬼才愿意成天一日三餐准时准点给他喂药。

听到推门声的一瞬间，他手里的药碗差一丁点就又碎在了手里。

但是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千万不能吓到那人。

背着光看不清脸的人，光看一眼轮廓谢裔都知道是谁，心里的所有火气瞬息间全部消失不见，甚至有点愚蠢的笑了声：

“小九，你来啦？”

他心里也在想，如果这声笑被别有心思的人听到，明天早上的朝堂上恐怕又是七嘴八舌的糟心话，但如果不笑，小九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可能会失落？

乔九舒每次看到谢裔这模样，一肚子火气也没办法撒出来，站在门口缓了片刻才高冷地“嗯”一声走进屋里。

满殿宫人都好奇又提心吊胆，目光紧跟着这个陌生的青年，只见他走到昏迷着的陛下床边，在经过裔皇子的时候，细微地皱了下好看的眉。

为医者，就要有医者的样子，乔九舒这毛病谢裔一向清楚。

自从听道行衍说小九会亲自过来之后，专门让人在宫外的府里准备了许多干净素雅的衣裳，男女的都有，银针，药材，甚至冰丝帕子和蚕丝线，只要乔九舒有可能用到的，他全部准备了许多。

乔九舒给不熟悉的人诊脉时还是习惯隔着丝帕，三指轻按在老皇帝手腕上，没多久就收回手，连帕子也继续留在他手腕上没再动了。

“旧病缠心，脏腑都太虚了，之前的补药全部停掉，我重新开方子，屋里开窗通风，在这么下去活人都要被你们憋死。”

满殿宫人都在暗戳戳倒抽冷气，心想这人竟然胆子大到敢当着裔皇子的面嚣张至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尸首分离。

可奇怪的是，谢裔并没有任何不满，简直温和的不像南华小皇子。

“好，我听你的。”

再然后，那个疑似大夫的青年从床边站起身，连招呼也没有打直接准备离开。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到心脏快跳出喉咙的最后关头，乔九舒突然停在门口回了个头，依旧面色冷然：“跟我出来。”

我！的！天！呐！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就这么指使裔皇子？？？

更让人惊悚的还是谢裔近乎纵容的态度，干脆利落放下手里的药碗直接起身跟上去，最后还没忘记用他最近很少见的，不是那么可怕的语调，平平淡淡吩咐一句：“把药都处理了，窗户打开。”

……

乔九舒对南华皇宫不熟，七拐八弯莫名其妙就走到了皇宫的花园。

临进去被谢裔拽了一把，猛一下抽出手臂，因为鞋里加了垫子的原因，看起来并不会比他矮上太多，看着谢裔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拽什么！手拿来！”

谢裔被甩了冷脸也不生气，乖乖把手递给她。

乔九舒不再多言，看周围刚好没什么人，直接搭上他的手腕，还没多久突然一巴掌打掉谢裔的爪子。

“就你这脑子还敢待在宫里！哪天让人卖了可老老实实给人数钱去吧！”

谢裔虽然性子阴得很，但绝对不至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控制不了喜怒，乔九舒刚才一经过他身边就闻到了一股陈年老药的味道。

寒石散当饭吃了十多天，他不神经谁神经？

这药宫里几乎没有大夫会不知道，也就是谢裔这人只要不死就不找大夫，这才拖到了现在。

不过，看南华皇宫现在的情况，恐怕他一但找了大夫还会完蛋得更快。

给谢裔粗鲁地塞了几颗宁神解毒的药丸，乔九舒又跟着谢裔光明正大当着所有人的面去了一趟谢斐的寝宫。

谢裔当初让道行衍去药王府就是为了暗中给自己这哥哥直接弄死算了，乔九舒的到来无疑是让这事情变简单了不少。

谢斐寝宫里面有很重的药味，大多是益气补血的补药，其中也掺杂着不少解毒散的味道，只要学过医的，进来第一反应大多数都会觉得他是因为中毒才失了气血。

但是这一路走来，谢裔明明白白告诉她，谢斐绝对没有中毒，那是怎么回事？

如果只是让人虚弱的旧疾，为什么补药吃了这么多连点反应都没有？

看着关严实的两扇窗户下摆着的精致盆景，乔九舒眉眼隐隐扬了一下。

周围关切的宫人围了很多，能看出来谢斐是个很仁慈温和的皇子。

但是这病——还真是不太好治呢。

他的脉象的确很虚浮，零零散散几乎已经要续不上，可是瞳孔却毫无变化，依旧与常人一般无二。

乔九舒只是在他脸上戳了一下，立刻扯到他干裂的嘴巴开始渗血珠。

手指还搭在谢斐腕上，乔九舒低着头在没人看到的角度底底笑了一声，再抬脸已经恢复了身为医者的清冷淡漠。

“旧疾来的太猛，毒火攻心，再这么下去，斐皇子恐怕活不到年底。”

谢裔就站在乔九舒身边，刚才那颗药丸咽下后，脑海一直在逐渐清明，此时看到屋里一圈担忧交集的人中，只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眼皮甚至都不受他自己控制地猛一跳！

乔九舒在谢斐宫里借了纸笔，给皇帝和谢斐父子二人都重新开了药，御医们轮着看过一圈，都说这只是特意调整了剂量的调理补药而已。

夜里，乔九舒跟着谢裔一道离宫，留宿在了宫外的裔皇子府邸。

谢裔院里有一方很大的池塘，养了一池金尾的锦鲤。

“谢斐有什么问题？”

跟乔九舒认识的太久，谢裔能敏锐的从她看似自然的一举一动中发现很多小细节，零零总总加起来，所传递的意思就是，谢斐不对劲。

乔九舒趴在木桥栏杆上看着水里的鱼浅浅翻个白眼，算他还有点脑子。

“他屋里的盆景，最下面铺的不是青苔，叫青絮，能遮盖很大一部分味道。”

“药味？”

“没错，一个大活人，就是病得再重，整天灌那么多补药也不可能虚成那样，他这出苦肉计也算真假掺半了，怪难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