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是深夜被喂了药才从“昏迷”状态缓缓醒过来的，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问身边的老太监，那位乔姓的大夫长什么模样。

老太监从谢斐很小的时候就伺候他了，清楚他心里会想什么，自然早就有所准备，从不远处的书案上拿了张墨迹未干的画像递给他。

“不是她？”

从谢裔年幼被皇帝接进宫里之后，谢斐就在他身边安插了很多探子，关于自己这位“弟弟”的大多数私事，他都清楚得很。

其中就包括谢裔在东楚的那间春风度，和他跟东楚安国公主之间一些没太避讳外人的事情，谢斐都一清二楚。

他知道乔九舒经常会扮做男子，会医术，会武功，但是所有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中，乔九舒的男装都只是简单的修饰了五官而已，并不会对面相有太多改变。

既然不是乔九舒，难不成真的是谢裔从药王府找来的大夫？

想想自家皇弟的诡谲心思，谢斐还是没敢彻底安心下来。

“以后他开的药全部倒了，本王自己的药开始减弱剂量。”

“是，交给老奴吧，殿下放心。”

……

夜里的裔皇子府邸，乔九舒不知为何一直没能安心睡着，整夜都睁着眼睛，总感觉心口堵得慌。

十七白天大概睡的太多，这会儿就卧在乔九舒手边，有一搭没一搭舔着她的指尖，时不时还轻轻啃着磨磨牙。

被小家伙折腾的烦了，乔九舒干脆坐起身把十七捞进怀里猛揉一阵，然后开始看着前面发呆。

“叩叩叩”

“小九？”

谢裔是在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过来敲门的，他动作很轻，好像只是试探里面的人有没有睡着。

“怎么？”乔九舒半夜没事的时候就已经换了另一身衣裳重新给自己戴好了人皮面具，这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很干脆拉开了门。

皇帝夜里突然咳了一次血，宫里御医说恐怕熬不下去了。

谢裔说完后，乔九舒才突然发现他今天的不一样，竟然难得穿上了朴素的灰色外袍，发冠都根本没戴，更别说束发。

仔细想想，自从乔九舒十五之后不被乔泱逼着送去各种险地试炼起，这样的谢裔她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在乔九舒的印象里，只有在那之前，谢裔才会为了提高生存的可能性偶尔简朴一下。

好像她一停下试炼后，谢裔也不再经常出现。

宫里还有着不少闹心的事，乔九舒没时间去想那么多，收拾了药箱一背，把十七关进房里门一锁，就跟着谢裔仓促进宫。

老皇帝身上都不再继续温热，九月天里手腕冰凉，脉象要半天才有个微忽其忽的动静。

殿中除了乔九舒和谢裔外，还有着皇后和不少宫人以及两个颤颤巍巍的老御医，殿外已经被后宫各色的女人围了起来哭哭啼啼。

南华皇后膝下无子，唯独两个公主，一个不足月夭折了，还有个十四就下嫁给了王府世子，现在也是整天和后院里女人勾心斗角。

“乔先生可还有办法？”

乔九舒收回搭在皇帝腕上的手，坐在床边从一旁的药箱里取了张干净的绵帕轻轻擦拭手指，不紧不慢道：“在下不知，皇后娘娘想要个什么结果？”

乔九舒刚擦完手，谢裔就很自然地接过她用完的帕子，随手打开床头香炉盖将其丢了进去，好像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神色间一派平静。

皇后没有错过谢裔的不同寻常，却也只是稍变了神色：“本宫与陛下自由相识，至今四十多个年头，他若走得太过突然，着实无法接受。”

南华的帝后二人青梅竹马琴瑟和鸣全世界都知道，但乔九舒只是这么一会儿，就已经看出来了皇后的冷漠，站起身温和内敛地低笑：

“娘娘所言极是，正巧在下离府时随身带了颗大还丹，加之药王府独有的通筋手法，还能维持陛下最多半月寿命。”

“足够了，如此，多谢先生。”

乔九舒身上的确带了丹药，却不是什么所谓“大还丹”，不过是些活血化瘀的，老皇帝现在正是淤血堵着心脉肺腑，正好。

而且，她的身份说到底跟南华皇室还是对立的，要愚蠢到什么地步才会把自己的本事全盘托出？

皇后温良是真的，本事也不小，硬是在乔九舒说出能续命半月后的七天时间里，不知道做了什么，让后宫那些打定主意折腾些事情的女人一个个老实的像脱毛鹌鹑。

这些日子因为要随时注意着老皇帝的情况，乔九舒干脆住在了皇宫，每天从早到晚几乎一直都在皇帝寝宫和谢斐那儿两头跑，夜里就歇在皇帝的偏殿，出什么事也方便及时补救。

最近一段日子，宫里所有人都发现，那个喜怒无常的裔皇子变得比喜怒无常还要让人更可怕。

他竟然温和到可以不顾身份心甘情愿给一个大夫打下手，而且还有模有样的？

乔九舒住进宫里的第七天，谢斐情况好转了大半，甚至有几次施针中途醒了过来，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第十天，老皇帝脉象停了一次，吓坏了当时包括皇后在内所的有人，好在乔九舒及时赶来。

第十三天，谢斐突然在三更天睁大了眼，张了半天嘴巴却只有稀里糊涂什么都听不清的古怪声音，吓晕了他身边的老太监。

第十四天上午，皇后和乔九舒独自谈了几句闲话，就在当天太阳落下后，一言不发处理掉了后宫所有妃位以下受过恩宠的女人。

当天夜里，南华皇帝病逝。

这次殿外不再吵闹了，清清寡寡几个后妃跪在门外落泪，皇后为首，向着老皇帝的位置恭恭敬敬三叩首。

大太监跪在皇帝床边，朝跪了一地的王爷高官宣唱遗诏，谢斐继位，谢裔封王进爵，留驻华都暂时把持朝政，其余皇子全部是一视同仁的封为郡王，而且各个都要在谢斐登基后离开都城回到自己的封地。

当天夜里，乔姓大夫一直没有露面。

皇帝死了的第一个晚上，整个皇宫乱成了一锅粥，连暂时清醒但依旧没办法说话的谢斐都被扶到了皇帝殿里看着众人忙碌，只有谢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