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老爷他对二夫人动手了！”

一大早青萝跑进来的时候乔九舒还没睡着，听这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足足愣了老半天，直到怀里被吵醒的狐狸又开始拿她的手指磨牙这才反应回过神，抬头看了内间门上青萝的影子，干巴巴应了声：“知道了，你进来吧，给我更衣。”

没睡醒的人就是会很懒，换个衣裳连手都不愿意抬，倒是青萝鼻尖累出了汗珠。

水意端着盆和棉帕出门的时候，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屋里乔九舒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好像根本没指望有人给一个回答，青萝拿捏不准也没有多话，倒是已经踏出了门槛的水意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却也轻飘飘说了一句：

“回去看看也好，老爷恐怕想您了。”

乔泱已经不是丞相了，乔九舒身边这些人一般也不会提到他，这两天突然在相府折腾起来，反倒强迫他们适应了“老爷”这个新的称呼。

一但回去相府肯定就没有在宫里这么清闲了，乔九舒对于要不要把星儿也带回去这事儿也犹豫了一会儿，直到水意给她弄好头发才决定下来，把星儿先留给楚年照看一段时间。

未来这几天她不一定能抽出时间顾着个孩子，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一个破绽，楚年虽然忙碌，但身边明里暗里侍卫多到不计其数，分开几人照顾个孩子还是足够的。

青萝听她这个打算也没有再不开心，自觉的没有跟她们离开，留在九星殿照顾星儿，等着皇上那边来人。

相府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甚至门口的护卫都看起来更精神了点儿，毕竟乔氏家大业大，老爷退下来了还有少主顶上，算上乔九舒，乔家在东楚已经是四朝监国，哪怕不算楚国之前那些有的没的，那也是名副其实的顶尖儿世族。

听家里的下人说，二夫人被关在了暗牢，乔九舒也不着急，先回北苑把十七关在了书房，留水意去小厨房熬粥，让伊岚随便找地方先歇着，然后才孑然一身往花园走。

暗牢还是那么阴森，烛火无风也自己跳跃，衬得人影时短时长，乔九舒像有人在引路一样，心里知道乔泱可能身处的地方，直接往刑房最深处走。

林茹果然在里面，就在乔九舒曾经躺过的那张铁床上被锁着手脚直挺挺躺着，乔泱却不见人影。

她好像睡着了，但是额头全是汗水，鬓边散着的碎发也已经被打湿，走进探了探林茹脖颈的脉息，乔九舒挑眉有些惊讶，没想到乔泱还真的动手了，连经脉都断了不止一条两条。

她一直以为乔泱只是为了把自己引回来做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二夫人怎么招惹他了。

林茹的死活可以不管，但是乔泱人呢？

四下看了看，乔九舒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密室大门所在的地方，那个梼杌的机关眼睛森白，铜环在外面走道里烛火的照耀下泛着幽幽冷光。

把那铜环倒着转了三圈后，密室大门应着齿轮转动的声音缓缓打开，里面寒床上，乔泱正闭目打坐。

听到动静的乔泱还是没有睁眼，也不看乔九舒，闭着眼睛开口：

“回来了？”

乔九舒还扶着石门，看着明显又老了很多的乔泱顿了片刻，缓过心神才稳稳当当答到：“嗯，回来了。”

不管在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在这对关系迥异的父女二人心里，相府的暗牢永远是一个不用说出口的老地方。

乔九舒也想过很多种他们两人再次见面的对话和场景，却没想过会这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对普通高门父女，只是有点陌生和疏离而已。

“下次再进宫记得找国师算个日子，让你母亲入土为安吧。”

“……好。”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乔泱也不是傻子会真的确信那张所谓的永生方，他不过是最开始急火攻了心死马当作活马医了，随着时间推移，有些尘埃落定的结果也开始慢慢被他接受。

如果说他乔泱活了大半辈子最亏欠谁，那也只有自己这个女儿。

想到这，他终于睁开眼睛，盘起的双腿也放下来，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一样坐在寒床上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那双苍老到活像耄耋老人的眼睛里有些乔九舒看不懂的挣扎在酝酿。

他叹了口气，问：“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想伴着他过一辈子的人？”

乔九舒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跟乔泱很像的回答：“没有呢，还早。”

“是啊，还早呢。”从乔九舒身上挪开眼睛，乔泱扭头看着自己身处这张床的床头：“云娘就是在这走的，那时候你本该过着生辰。”

他大概是陷进了回忆不太想出来，一个人看着那张床自顾自的念叨：“你跟你母亲眼睛很像，其实还应该更像些的。”

“大概你们都忘了，你小时候眼尾有颗痣，自从受伤结了疤以后就没了，云娘也有一颗。”

乔九舒没有打断他，就站在密室门口不进不退地听着他说。

“后院那些女人多多少少都跟云娘有些像，这事儿是我不对，下次再见到她，又该冷落上我十天半个月了。”

“小九你听说过么，神医云卿有救世之德，该受苍天庇佑，却因为嫁错了人英年早逝，连药王府都拒不相救。”

“归根究底都是我错了，当初就不该在云城看她那一眼。”

“到底是误了她。”

乔九舒有种预感，乔泱好像……不太想继续熬下去了。

“林茹怎么了？”

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该给自己的父亲一个什么态度的回应，只会生硬地转移话题。

乔泱没有责怪女儿的那点小慌乱，反而笑了笑照样是难得一见的温和：“她还是没学会知趣，不是大事。”

林茹不过是个填充后院的可有可无的女人而已，这么多年心思各种弯绕他都可以当做看不到，但是不代表她有那个资格自作主张。

轮回谷的事儿乔泱查到了，他还真没想到，林茹竟然敢打那本画册的主意。

“人活一辈子，本本分分才能安稳，她千万不该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