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三天，乔九舒一直来来回回翻着太后那里带回来的族谱，但满脑子都是乔泱口中“谢裔”两个字。

谢裔？

怎么会是他呢？

“殿下，灵犀公主求见。”

水意进来传话的时候，就看到自家殿下板板正正坐在书桌前，但笔尖已经在同一个地方戳了半天没动过，大团黑色墨迹毁了好好一幅山水画。

“殿下？”

“啊？”乔九舒突然回过神，看了笔下那副画半天，终于把笔放下，随手揉了纸扔到一边：“灵犀？让她进来吧。”

楚灵犀这回再来不像上次那么娇蛮了，瘦了许多，恭恭敬敬蹲身行了礼，然后直接开门见山：

“我母亲想见您。”

偌大长宁宫只住了个霖妃，下人也就两个，显得这儿空荡荡没什么生气，楚灵犀把乔九舒带到长宁宫后就离开了，唐霖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从屋里打开门，倒还笑着：

“殿下里面请。”

她跟太后并不算相似，但的的确确的亲生母女。

乔九舒没有推诿直接跟了进去，坐在她早就准备好的位置，桌上有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闻着味儿有些陈了。

长宁宫皇帝就不怎么过来，宫里那些下人不怎么紧着也正常，好歹面上都过得去。

那茶乔九舒没动，唐霖也不绕弯子：“云家分支如今只有灵犀一人了，来日，还请殿下替妾身照料一二。”

“你知道太后都干了什么事吗。”是陈述句，乔九舒坐在那，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唐霖，有些好奇她的怎么敢让自己照料楚灵犀的。

如果说她当真不知道云卿的死跟太后有关，乔九舒会信吗？

“妾身晓得，只盼相爷出手那天，殿下能保住灵犀性命就好，之后我们母女远走他国，再不提云氏半句。”

……

回九星殿的路上，乔九舒顺道去东宫瞅了一眼却老远被暗卫们拦下，不知为何，今天宫里的乔氏暗卫出奇的多。

乔九舒正琢磨着乔泱又准备做什么，一路走回九星殿，就在殿外面看到了一个有段时间没见到的熟人。

“……小九”

谢裔就站在门口，和以往不一样的墨色华贵衣袍，玉冠长发，倒是难得一见的正经。

不过这个“难得一见”，也仅限于被他瞒了将近十年的乔九舒。

“裔皇子，见到您可真是本宫三生有幸啊。”

乔九舒面无表情，撂下这句话后也不想跟他再多说什么，目不斜视踏进九星殿大门。

守在外面的护卫好像都是吃干饭的，见到谢裔跟着进去拦也不拦，全当没看见，在乔九舒身边的水意见这架势，也猜到大概是丞相吩咐过，便不再多说。

走到书房门口的乔九舒突然停下来了，没有犹豫打发水意去准备些点心茶水，推门进去后也没关门。

这不是谢裔第一次来楚国皇宫，但这么光明正大的还真的破天荒头一回。

谢裔的适应力真的是很好，踏进书房还没走几步，就不再有丝毫拘束，大大咧咧坐在窗边椅子里，被窗外透进的阳光撒在脸上，有些阴翳的眉眼都展开了些：“这几日，小九还好吗？”

乔九舒在书桌前坐定自己研墨没搭理他，可是谢裔也不在乎，低声笑笑从袖中拿了个东西出来，起身走到书桌前递给她：

“上回想给你那天只换来一脚，现在还有些疼呢。”

乔九舒想起了什么，停住手下研墨的动作抬起头，果然还是那支簪子。

通透黑色的凤尾簪，上次根本没想到，谢裔随手送出来的竟然就就是南华国库压箱底的宝贝。

视线从那支簪移到谢裔的眼睛上，乔九舒沉默了半晌，谢裔也不急，就等着她。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如果，万一乔泱当真答应下了这个婚事，然后要怎么办？

以前不认识那位传说中阴翳小皇子的时候乔九舒不知道，但如果是谢裔，他一定是想方设法要登上帝位的。

南华未来的皇帝根本不可能娶一个东楚的公主。

等乔九舒话音落下之后，谢裔明显也有片刻愣神，但是他很快恢复过来：“我知道……但我都不想放手。”

“值吗？你就真的甘心承受这风险？”

如果再继续下去，谢裔真的有可能错失本就为数不多的机会，可是他竟然说自己甘心。

乔九舒伸手接过谢裔拿了半天的簪子仔仔细细看着，突然叹了口气：“……可是我不甘心。”

“你从来都知道这不可能，就算乔泱真的答应了，到时候娶回南华的说不定就是个死人或者赝品。”

“你有你的野心，我也有啊。”

认识这么多年了，谢裔还真的没见她其实只不过是不愿意罢了。

“因为宓闲吗？”

哪怕已经做好了被提起宓闲的准备，但突然听到乔九舒还是怔住了，好在回过神后谢裔还在等。

她有很认真的在想，想了蛮多的：

“不全是。”

可能因为相依为命的日子有点久，她确实有些依赖宓闲，但还没有达到会因为他改变什么决定的地步，不过也不可能一点儿犹豫都不存在。

摸着良心说，如果放在同一个位置，谢裔在她心里并不会比宓闲差多少分量。

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那二十年的老三吧……

如果非要现在立刻选一个人成婚，她可能狠狠心上大街上随便找个好看的草草了事。

这事儿根本就不在她现在考虑的范围里，谢裔不可能，宓闲也压根儿没想过。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连乔九舒自己都感觉自己的逻辑乱七八糟，再看谢裔那双眼睛，愈发感觉自己渣到家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大概因为跟他们两人都太熟了，她真的没想过那回事。

一个是生里来死里去纠缠了十年互相救过无数次对方性命的谢裔，另一个是二十年相依为命偶尔有点暧昧的搭档，跟谁搭伙了都感觉良心不安，又都做不到放任生死不理会。

……

“我明白了。”

谢裔听她说了很多，等书房再次陷入沉默良久之后，突然不想站着了，半跪下来，跟乔九舒隔着一张矮桌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