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主府已经是深夜，乔九舒一共只喝了两杯酒，除了感觉自己有点飘之外并没有什么不适和醉意。

卧房门外，宓闲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这半个月他都忙在书房，但是有关乔九舒的一切都有属下随时禀报，包括她今天包下伊岚花了多少钱都一清二楚。

生气啊，怎么可能不生气，但是理智即将崩坏的那一刹那，乔九舒终于出现了。

宓闲站在原地看着她意识清醒一步步走近，身上浅淡的酒味并没有想象的浓，一肚子气当即就散了大半。

等到乔九舒走近站在台阶下，就着月光仰头看着宓闲，一句“老三”就让他剩余的闷气瞬间消失殆尽。

看她带着困意和一丁点儿隔阂的眼睛，宓闲莫名就想到了当初那个叫“伊顽”的人。

就是因为曾经的伊顽，她眼睛里才会出现这些东西。

“困了？早点休……”

“你不想问什么吗？”

宓闲话音未落就被乔九舒打断，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漏掉一点点情绪变化。

在清冷月光和满地雪白映衬下，宓闲脸上清淡的笑意反而暖了那么几分，他揉揉乔九舒脑袋后伸开双臂抱住了她：“过完年咱们回去吧，他……我会安顿好的。”

那个“他”是谁二人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人再提起，怀抱松开之后，乔九舒回屋睡觉，宓闲继续站在门口，等到良久屋里烛火熄灭，才轻手轻脚推开门走进去，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待了半个时辰后起身离开。

……

乔九舒发现元正这个小胖子真是个人间至宝，随便送的一个离别礼物竟然就带着母亲那个盒子上的神秘图腾。

“我大哥说这是元家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宝贝，跟你有缘，就便宜你这家伙了！”

乔九舒拿着那一小块墨色的龙纹玉佩在手中摩挲，趁伊岚斟茶的时候隐晦出了口气，稳住略有些颤抖的手臂没有被任何人看出问题。

“替我多谢元大哥，下次有机会请他喝酒。”

小白至今看伊岚和乔九舒的眼神都有些接受无能，喝掉温热的浓茶干巴巴说：“我家没什么跟你有缘的东西，这个给你吧。”

将玉佩收好，乔九舒看着那个轻飘飘的铁片丝毫不显震惊，接过道谢一派自然，倒是元小胖子狐疑的眼睛瞪大：“你这铁公鸡什么时候变大方了？”

白家在北邺山外的几国都有产业，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遍布各地的钱庄，这看似不起眼的铁片可是族里嫡系才有能耐拿的，走到哪儿都能保她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没办法，谁让咱钱太多呢！”

乔九舒跟元正一起翻白眼，这家伙每次嘚瑟的时候还非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种诡异但是莫名好笑的反差在。

回到城主府，这回宓闲没有忙到不见人了，站在石栏后面撒一把鱼食喂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冬天还活蹦乱跳的一池锦鲤。

乔九舒看到他，也走过去眼神放空靠在栏杆上：“元家就是那个元吧？”

“是，盛元皇室仅存的一脉了。”

乔九舒没想到，来这儿半个月，长生方没半点消息，反倒是母亲那个盒子的来源又出现了线索。

从盛元遗留到木家的石碑上找到了陵墓，疑墓棺椁上又有云家特有的纹路，这回又从元家看到了那个图腾，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啊。

她也问过元胖子这玉佩上的图案，可他只说是传了很久的东西，也不是家族图腾。

到底怎么回事儿？

见她沉默，宓闲又撒了两把鱼食：“长生方有消息了，是穆家传下来的，但穆老太太不认，一口咬定他们家长生方是假的，只图个安稳人心。”

乔九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看着下边跃出水面一点儿都不怕冷的鱼儿，缩了缩肩膀：

“算了，哪怕是真的又怎么样，乔泱只是找个借口让我死而已，母亲就算是真活过来了，我也看不到。”

最近她整天跟着元正和小白什么也不想，就做个正儿八经的纨绔祸害北邺山几座城的小姑娘小男孩，倒想通了不少。

云卿真活过来又怎样？乔泱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怎么都不会放任自己活下去。

反正自己都是要死的，她能不能活自己也管不着了。

那人也没尽做多少母亲的本分不是吗？

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卸了一身糟心事儿好好再活上大半年，然后安心赴黄泉，路上能有个伴儿最好不过。

不管母亲那盒子从哪儿来，不管云家的令牌为什么在太后手里，不管丞相府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想管乔泱死活了。

她连长安和星儿以后会怎样都懒得想，一个混吃等死的人究竟何德何能，又凭什么老老实实挑着全部担子？

像个傻逼一样。

“很冷吗？”宓闲放下盛满鱼食的瓷碗，拿过身边栏杆搭着的狐裘大氅给她披上。

乔九舒也不拒绝，顺手紧了紧领口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你非要带我来一趟北邺山到底是想做什么？”

谢裔说他要让自己上死路，邺城的其他人都说自己捡了天大的福，宓闲本人今天以前一直避之不谈。

可是她只信那个躲了自己半个月的人啊，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陪我过完这个年吧，初一又该祭祖了。”

乔九舒能感觉到宓闲现在情绪并不算稳定，好像有点……慌乱？

“好。”

当天晚上，大年三十，宓闲难得想出门了，还带着换回女装的乔九舒。

邺城的大街上鬼影子都没有，主路的雪被踩的硬实，跑两步能滑出去很远，铺子都关着门，灯火透过窗照亮暗沉的街道。

难得，连花楼酒肆都关门谢客，清冷的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宓闲牵着乔九舒的手腕并排走着，今天她取掉了长靴里的垫子，没前几天那么高了，刚好能到宓闲肩膀。

“明天不太想去祭祖……”

高大的男人声音低沉还有点委屈，听得乔九舒心一软：“为什么？”

宓闲停下脚步，拉着她靠在路边一个没有收回去带着遮雨棚的空摊子上：“邺城上一个城主，十五年前的今天晚上，把他老婆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