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嫌疑人自5月9日被抓，便一直被关押在市警署，本周五即可保释。其全权代理律师对媒体透露，就在两天前，她刚与警署交涉，要求撤销除谋杀罪名。当时，面对律师的申诉，警方的态度十分不满，并表示一定要将他定罪。该律师表示，针对其委托人‘被自杀’的嫌疑，将保留起诉的权利……”

下午5点半，李笑笑茫然的站在超市里，看着头顶的屏幕说不出话来。

陆青司……死了？

死了？

她头脑里嗡嗡的，所有的思绪都停摆，然后，仿佛所有的支撑一瞬间消失，她无法自控的软到在地。

“……有人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

“喂！你有没有事……？”

慌乱中，无数声音从上空飘来，无数的脸浮现在眼前，李笑笑睁着眼睛，只觉得那些脸都看不清楚，那些话也听不明白，那么遥远，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脑中嗡嗡的，终于明白，为什么应该去上班的妹妹会突然冲回来，押着她做了一天的点心。

原来是为了不让她看电视、看新闻、看到陆青司的死讯。

她的眼泪流出来，滚烫又冰冷，突然觉得，乖乖待在家里就好了，偷偷跑出来做什么？

有人将她散落的东西捡起来，递到她面前，她这才想起，啊……是为了点心，为了做更多的点心，她才趁着妹妹接电话，偷偷溜出来。

因为陆青司可以保释了，这是自陆飞死掉后，唯一高兴的事情，又正好是集会，于是她雀跃着，整整一天都在厨房里忙碌，想给社员们、青司，带多多的点心去。

原来……

“为什么……？”

她呢喃着，怎么也无法坐起来，只是在空茫中察觉到疼痛，起初是心脏，然后是腹部……越来越痛，她忍不住痛呼起来，挣扎着抓住护士，哭了起来。

“救救我的孩子……孩子……”

“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护士一脸同情，轻轻将她抬起来，见她满脸是泪，俯身安慰，柔柔的说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别担心……

别担心……

“别担心，有我在这里。”

眼前的面孔在泪光里突然变化，如同时空穿梭，变成陆青司的样子，站在3年前的时光里。

3年前的春天，“加百列”组织了一场“手工点心大赛”，比赛由陆青司建议，孟清组织，全体社员充当评委。就连从不现身的倪楠也来捧场，愿意拿出点心柜里14的位置，给冠军售卖。

当时，李笑笑站在参赛队伍里，紧张到额头冒汗，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陆青司走到她身旁，笑着说出这句话。

“别担心，有我在这里，你至少有三个坚定的支持者。”

听到这句话，李笑笑高兴又紧张——她知道，之所以会有这场比赛，是因为陆青司和小飞一直称赞她的手艺，但她总是摇头，觉得别人肯定比自己好。

于是陆青司一拍桌子，笑着说道：“那就来一次比赛吧，就在社群里，等你得了冠军，总会愿意相信自己了。”

小飞在一旁连连拍掌，高兴得要蹦起来，“好诶好诶！我知道社群里有很多高手哦，但是真的，笑笑你的饼干是最好吃的！”

见两人这样兴致勃勃，李笑笑无可奈何的点头。

有了陆青司开口，那场只存在一次的“点心大赛”很快就组织起来。那个周二，集会结束后，场地被改为巨大的厨房，供她们自由使用。

一声哨响，李笑笑忙碌起来。

她心里紧张，但是想到陆青司的鼓励，忍不住一直看过去，每次看过去，陆青司总会投以鼓励的笑容。

她便不那么害怕了。

那一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她从不知道，原来做点心可以那么高兴和期待。

很快，规定的作品完成，10个参赛者、50个盘子摆在长长的条桌上，等待品尝，参赛者的名字贴在盘子底下，她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的，越发紧张起来。

作为首席评委，陆青司一个个的说完辛苦，走到她旁边的时候笑道：“别担心，就算是盲吃，我也能吃出来的。”

“真、真的吗？”

“当然，不信你一会儿看投票。”

“嗯！”

陆青司便高兴起来，抓着一旁的方明远笑：“味觉白痴，你要是吃不出来，就跟着我投。”

方明远红了脸，看一眼李笑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就这样，那个下午很快过去，但那个下午的记忆却一直留在她心里。

飘散着甜味的集会、热闹高兴的人群、满场蹦跶的小飞，还有陆青司那句“别担心”……

那曾是她生命的重要时刻，足以铭记一生的幸福时光。

可是现在，说这句话的人不在了，再也不会对她笑，再也不会看着她……再也说不了哪怕残忍的话。

死亡的冰冷一瞬间将她笼罩住，她在空茫中听到救护车呼啸，蜷缩着哭了起来。

————

6点，金戈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医院，咬牙冲进大堂，跑到前台的时候，又突然顿住脚步。

她是警察，陆青司的事情已经让警署和“加百列”对立了，这样的关头，如果她带着这样深可见骨的伤口进入医疗系统，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必须要交待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愣愣的站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许久，她忍住心里的委屈和疼痛，转身要走。

这时，大门口一阵喧嚣，几个人推着车冲进来，一个人焦急的喊道：“快安排医生！她有流产的迹象！”

流产？

金戈愣愣的看过去，看到车上躺着一个女人，脸色苍白，流着眼泪，抱着依然平坦的小腹，痛得眉头都皱起来。金戈不认识她，只觉得莫名眼熟，呆愣之间，看到一个护士提着包，包上，木制的小挂件一闪而过。

莫名的，有些熟悉。

然后她想起来，是那天在北辰东路撞到的女人……

原来她怀孕了吗？

可是，怎么会流产？

她呆呆的想着，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来，她茫然的看过去，看到柳年的名字，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金戈？我看了新闻，想问问你……”

“柳年，”金戈不等他说完，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又喊了一句：“柳年……”

她心里疼痛难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柳年听到她哭，察觉到不对劲，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在哪里？”

“我没事，我在医院。”

“你受伤了？”

“……不严重。”

柳年沉默片刻，沉声问道：“伤到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

金戈想起此前的事情，忍不住哽咽，却还是不敢说出来。

听见她沉默，柳年便明白了，“我来找你。”

“不用……”金戈想要阻止，但电话那头已经响起匆忙的声响，柳年似乎在跑，差点撞到了别人，“不用了”三个字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一刻，一整天的惊愕、慌乱、委屈，不知道为什么都翻了上来，听到柳年要来，心里又暖暖的，脆弱极了。

她明白，这名为“依赖”的感情，她对柳年产生了依赖。

明明也没有共事过…她想着，突然有点破罐子破摔，泪眼朦胧的看着大堂里人来人往，愣愣的问道：“如果来的话，你会缝针吗？”

“缝针？要缝针吗？到底怎么了？”

“只是小伤，有个人……她是因为陆青司的死才袭击我，但我是警察，我不想让这个伤进入系统里。”

提到陆青司，金戈的眼泪滚滚落下，模糊了视线。

柳年似乎听懂了，“是‘加百列’的人吗？你怎么会被他们看到……？算了，不纠结这个，我会缝针，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就过来，你严重吗？可以走动吗？”

“可以，我在上次的过道等你可以吗？”

“好，我马上就到，你不要强撑，如果不行就找医生，我把上次那个医生的电话发给你，等不了的话，你找他。”

“我可以等你过来……”

“那好，你等我。”

金戈点点头，事情已经说完了，却不舍得挂掉电话，柳年的存在令她安心，让她可以短暂的把陆青司的死、各种审问、责难，还有案子的事情都抛到一边，让混乱不堪的头脑片刻宁静。

多么神奇，不过是一缕靠电波连接的虚空，只因为那一头是柳年，就让她不舍得挂断。

沉默中，柳年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一边走着，轻轻说道：“我不挂电话，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听着。”

短短一句话，击碎了金戈最后的防线，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原地抽泣着起来。

“柳年……你不要对我这样好。”

柳年沉默下来，许久，也有些挣扎的说道：“你受伤了，既然我知道了，就不能让你一个人。”

“可是我不想这样，柳年。一想到我在你面前这么软弱……我就觉得好丢脸，我不想变成这样……”

“我明白，”柳年步履匆忙，似乎上了车，他低沉的声音这才又响起来，“金戈，我明白，但是至少现在，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是个好人，什么也没有做错，不该被这样对待。”

“……柳年……”

“你等我，我马上就到了。”

金戈越发泪如泉涌，慢慢的走到过道那，心里翻涌，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听到柳年说等他，她就着了魔一样的决定等着。

这时，旁边的小花园已经沐浴在月色里，微微的发亮，她看在眼里，想到和柳年的数次见面，每次都那么丢脸，又一次比一次的，让她看到自己的软弱，心里就有些酸楚。

她也明白原因，即使受了伤，她也有太多的人可以求助，曹志也好、关情也好、哪怕冲回警署，秘密包扎一下，也比等在这里要更明确。

但是她迈不动脚，她听着柳年的声音，满心里只觉得，等在这里就好。

她抬起头，看到有护士从对面走廊跑过，焦急的样子，让刚才那阵喧嚣又浮现出来，想到那个怀孕的女人、愤怒的袭击者、死掉的陆青司，金戈只觉得眼前的月色都变得冰冷无比。忍不住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让人伤心无力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