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

不知过了多久，柳年的声音从电话和耳边同时响起。她转过头，看到对方穿过人群，冲到她面前，脸上的担忧让她高兴又委屈。

看到血顺着金戈的衣袖滴落下来，柳年脸都白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细细查看之后，心疼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问完，他也不等金戈回答，按着她坐下，找来自助机器人，又将她的伤口仔细看了看，皱眉说道：“右胳膊得缝针，不用害怕，马上就好。”

说着，他手脚麻利的准备器具，脱下手套，拿剪刀将她的袖子剪开，拿出棉球喷上酒精和麻药，仔细擦拭起来。酒精碰到伤口，金戈便忍不住瑟缩一下，柳年察觉到她疼，动作越发轻柔。

“左边伤口比较浅，消毒擦上药，再加上愈合凝胶就行，右胳膊大概要缝7针，我先喷点麻药，一会儿就不疼了。”

“好。”

“那你看看别的地方，不要看伤口。”

虽然被这样吩咐，金戈却不忍心将目光移开，她看着柳年，仿佛在做梦，脱口喊道：“柳年……”

“嗯？”

“我希望你快点找到那个人。”

柳年一愣，明白过来，垂下眼睛不说话。

金戈心里发疼，豁出去，不管不顾的说道：“我希望你找到她，我想要和她公平竞争，柳年，她支撑了你的过去，但是我想陪你走到未来。”

“金戈……”

“我喜欢你，从上次在医院碰到，我就喜欢你了。”

听到她这样说，柳年沉默下来，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沉默让金戈心里恐惧，但是奇异的，她心平气和的接受了，不再追问。

空气安静下来，两人一静一动，各自想着心事。

金戈性格干脆，说出自己的感情就当做胜利，也不非要一个回答，只是看着柳年体贴的动作，努力笑道：“不过，我们每次遇到，我都好丢脸。”

听到她说话，柳年放松了些，“哪里丢脸，你总是因为工作负伤，是荣誉的伤口。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陆青司吗？”

“嗯。”

金戈想到刚才袭击自己的女人，有些伤心，低下头默默的看柳年擦伤口，涂抹止血的凝胶，又转到另一边细细的缝针，就算有麻药，动作依然柔和，像在碰触易碎品，血沾在他的手指、袖子上，有些刺目。

“弄脏你的袖子了。”

“没事。”

“……柳年，你说我真的适合做警察吗？”

柳年没有回答，他目光有些暗沉，像是在思考，许久才说道：“不关你的事。他自杀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可是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把日记给他，他就不会自杀了。”

“……日记？”

“嗯。”

想到方明远，金戈心里苦涩极了，眼泪涌出来，根本收不住。

“……9个月前，北辰东路发生爆炸，他朋友死在事故里。我想，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很大，查周素素的案子时，我看到日记，里面写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所以我想，如果他看了，也许会愿意告诉我们一点别的……但我没想到，那个人对他那么重要……”

听完前因后果，柳年什么也没说，他看着金戈被血染红的手臂衣袖，像是在心里仔仔细细想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不是你的错，不要放在心里了。即使你什么也不做，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金戈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便笑了笑，解释道：“他无法忍受那个病的。”

金戈无言以对，摇摇头，眼泪又流下来，她抬手要擦眼泪，柳年轻轻抓住她的手。

“别动，”他说着，代替她，轻轻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去。

他的手指温暖柔软，金戈的眼泪越发流出来，他看着，许久叹口气，收回手去。

察觉到他的动作，金戈内心不舍，低下头不再言语，两人都沉默下来，一人看着花园，一人处理着伤口。

等包扎完，金戈已经累极了，柳年忍不住心疼，将她扶起来，“伤口已经缝好，但过20分钟再涂抹凝胶，我送你回去，时间应该差不多。”

“好。”

金戈不想跟他分别，点点头，站起来的瞬间，看到一个人从过道那飞快的跑过，虽然被人群阻挡，但金戈还是一眼就认出对方，不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柳年已经说道：“走吧。”

她愣愣的点头，跟着他上车，伤口还有些渗血，柳年拿棉球默默的擦着，也没有说话。

“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以后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要一个人扛着。”

“……好。”

她看着柳年，踟蹰起来——她知道自己喜欢柳年，但是柳年喜欢她吗？她不知道，柳年没有给她答案。

她突然有些不甘心。

“柳年，你小时候遇到的人，你一直在找她吗？”

见她又提起这件事，柳年看她一眼，终于正面回答。“是，其实，上次我们在医院遇见，也是因为我托人调查她当年入院的资料。”

“你们是在医院遇到的？”

“嗯……”

“所以你才经常去医院……”

金戈心里更加落寞，撑起笑脸：“我真的可以帮你找，说不定很快就找到了。”

“不了。”柳年想也不想就拒绝，又犹豫一下解释：“前几天，我已经托人去调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等你找到她的时候，你打算去见她吗？”

柳年沉默下来，仔细的给她抹着愈合凝胶，却久久的不说话，就在金戈怀疑自己问错了问题时，他终于开口，“……会。”

一个字，金戈心里慌乱又失落，勉强开玩笑：“我想也是，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到时候你可要热情一些，如果闷不吭声的，心情也会传达不好的。”

“嗯……”

“你想跟她说什么呢？”

“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

金戈不明白为何会有这句话，她看着柳年，看到他眼里认真又哀伤的神色，不敢再问下去。

柳年却看着她，像是下定决心，轻轻说道：“金戈，我很喜欢你。”

猛然听到这句话，金戈心里如擂鼓，咚咚咚的跳起来，脸上涨红一片，手脚思绪都没地方放，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们很像，笑起来的样子，非常非常的像……所以我觉得你很特别，但我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想，是不是因为你们很像……所以在找到她之前，在清楚我对她的想法之前，我不敢对你有任何承诺。”

柳年的话一字字冲进耳朵里，让她心里刺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这样若即若离，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到她伤心，柳年眼中满是不忍，轻轻说道：“对不起……”

金戈摇摇头，她知道柳年的善意，不愿意将她当做替代品，但是想到他的怀抱和体贴，都在为另一个人保留，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好点点头，又点点头：“我明白，你是尊重我。你不要担心，对我来说，能知道你也喜欢我，哪怕就一点点，已经非常满足了。”

这句话结束，车里安静下来，两人坐在座位上，各自沉默。

所幸煎熬不是太久，金戈的家很快就到了。

柳年将车停在路边，看着沉默不语的金戈，犹豫的问道：“这两天手臂会有点不方便，家里有可以帮忙的人吗？”

“嗯，放心。”金戈从车里出来，勉强笑道：“我家就是前面那栋，不用送了，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

柳年看也不敢看金戈，低头拿出一小片药剂递过去：“这是止疼药，麻药褪掉之后会有些疼，你吃一片就好，有安眠成分，也能好好睡一觉。”

“谢谢。”

“那我不送你了，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的。”

“好。”

柳年看了看金戈，又看了看她家的方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迟疑的点点头，回到车上，开车离开。

金戈挥手告别的样子落在后视镜里，他匆匆一瞥，似乎看到远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急忙回过头去。

车后，金戈已经转身，朝家里走去，安静的小区入口，并没有其他人。

错觉吗？

他皱皱眉，收回视线，默默离开。

只是，金戈伤心的表情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盯着方向盘上的手，看到袖子上一点点红色的血迹，许久，忍不住拿起手机，找到一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拜托你找的人，有进展吗？”

信息发出去，如同落入沉静的海里，许久没有回复。茫茫夜色下，安静的手机更加让他沉默下来，又隐隐的有些烦躁。

另一边，金戈回到家里，摊在沙发上，心里空落落一片。

柳年的态度让她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嫉妒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孩，又藏不住的羡慕她。

那一定是个好女孩，自己大概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她苦笑起来，肚子有些饿，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她安安静静的瘫了许久，吞下止痛药，扑到床上，努力清空脑子，沉沉睡去。

夜凉如水，她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止痛药的效果很好，右手臂沉沉的，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听到“咔哒”声远远的传来，那是家里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不管多忙多累，只要回到家里，听到这个声音，她就能彻底的放松下来。

只是，为什么会听到这个声音呢……是在做梦吗？她在深深浅浅的睡眠里，挣扎出一丝疑惑。

下一秒，她的意识挣脱着清醒过来，全身动弹不得，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却清楚的确定了一件事……

房间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