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妖记:上仙,请慢用
作者:朔云边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2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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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鬼屋森森囚夫子
左玄并不知道,就他与严光豪饮之时,程青雀正躺在她的“新居”里,反复算着一笔简单却又扯不平的账: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等到狐狸献舞完毕,述职离堂,所有繁文缛节了结,至多也只有一两个时辰。献舞完毕后,因为没有按照诏命带兄弟一起回来“领赏”,涂逸之就将面对天帝的诘责......
一个时辰……一个月……
两个时辰......两个月......
现在已经过了三天。
修书一封,呈送长安,到达帝都至少需要三个月。
找到天眼,打开封印,需要几个月?
如果计划成功,狐狸全须全尾地回来,又需要几个月?
他若回来,会不会厌恶她自说自话在这里等他?
或者到那时候,她已经死得透透的。
鬼才知道.....
孔城——天眼——不周山……
程夫子叹了气。
单凭这一点线索,实在是难觅真相。何况她还被困在这么个鬼地方。也不知左玄那里情况如何。
身边的学生已经睡熟,夫子却还难以成眠。
头顶上精美的帷帐也不能遮掩“新居“本身的诡异。
这里原本是孔城府库,墙体和地面都由巨石铸就,窗也是铜制的,可说是将军府中最安全的所在。便是铜皮铁骨也不可能再挖地『穴』逃脱了。
据说,自从清河郡主以贺兰若的身份“重生“之后,便一直居住在此。大概对于能奔达来说,外甥女是他唯一的血亲,也是他最要紧的宝贝吧。
那晚风波后,女夫子被安排住进这阁子。远离她的天师伙伴,也再没见到过能奔达。
当时商量出的策略——“稳住城主,徐图出路”,如今完全成了一句空话。因为人家根本就不“出阵”接招。能奔达避而不见,不杀不审不放。独留一个清河郡主与她周旋,旁敲侧击“反复盘问“三郎身在何处?“
贺兰若可真是厉害,一直问到程青雀脑袋也要炸了。她哀叹自己瞎了眼,从前在长安教了她多年,竟不知道这小丫头还有做斥候的天赋。
可叹形势比人强,母夜叉再凶悍,也只得克制脾气,以退为进,乖乖接受盘问。日间,她重『操』故业,教学汉诗,打发时间,倒也平安无事。
可是一旦夜深人静之时,幺蛾子就来了。
青雀常会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房间的某个角落传出。
起先她还以为是蟋蟀混进来。
待她问起清河,贺兰若却笑了:“怪声?我久居于此,从未听见过。何况方到暮春,哪里会有秋虫呢?“
青雀懵了,竟然只有她一人听见么?难道是她发了疯?
再仔细分辨,果然也不是虫鸣,似呼吸,如呻)『吟』,又像是哭泣……
万籁俱寂的深夜,这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
难道难道这阁子是活的?还会呼吸慨叹。她与清河就住在阁子的肚子里,被死死看牢了。
辗转难眠间,程青雀只能无奈地合着眼,『摸』上枕边的阿妙,轻轻『揉』它的颈项。还好能奔达给她留下了这个伴儿。
猫儿很乖,用『毛』舌头轻轻『舔』她的手背。
因这点温暖湿润,青雀才能在“鬼哭”中寻得一丝慰藉。
已经第三天了。
……
她昏昏沉沉地想。
如果明天一早,能奔达还是不出阵,那她也只好再次出手了。毕竟留给她的时间,也并不多……
“蟋蟀鸣空堂,感怅令人忧。”
黑甜袭来,头痛渐渐缓解,不知不觉间,《同生曲》的旋律压住了“鬼哭”。
记忆里,涂逸之在人间为帝王献舞,跳的就是这首曲子。那时候,也是在仲春,他穿了云中君的衣裳,还带上了她一起胡闹。
无论在哪个朝廷,下令献舞都是一种最风雅的示威方式,既确立了地位,又不失体面。如果再让堂堂男子改扮女装,摧眉折腰,忍辱负重,征服者必然会更加志得意满吧。
融融暖光里,涂逸之翩然而至,果然穿了女装。
迎风时引袖,避日暂披巾。疏花映鬟,细佩绕衫,面上花钿落梅,眼波如桃似杏。
明明剑眉星目,俊朗阳刚,经过这一番恶意打扮,却还带了一点媚态。虫倌儿说的不错,上仙穿了妖艳襦裙,就全然是一个绝代佳人,着实比女子更加诱人。
程青雀不知所措,只好小声胡说,指望能将彼此从这尴尬地处境中解脱出来。
“乾闼婆、紧那罗,原来那些佛窟里画的都是真的……..”
狐狸没有说话,还是远远站着。
她看见他的手,白皙的指尖被染了蔻丹,如花似血,触目惊心。
“这些混账东西。”青雀越发愧疚,咬牙道,“怨我那时逞口舌之快,得罪了小人。只恨难以补救......上仙可否告知,您将天眼藏在了何处?它到底是何模样?又该如何开启?”
静默依然,青雀惊讶地发现,狐狸的脸正在慢慢发生变化,褪去了艳丽,添上了明媚。
他已变成了一个胡人少年,玉颜朱唇,隆鼻深目,绽着爽朗的笑,仿佛同州草野中盛开的无名小花,映着旧时阳光,灼痛人心。
是……弥罗突?!
不,她竟忘了,天子早已被那个叫做朝堂的怪兽吞吃了。
眼前的这个.....不是天子,却是当日与她青梅竹马的少年。
赤忱干净,桀骜不驯……
见到了久别的故人,她情难自已,走上前,拉起少年的手:“你回来了。我.....等着你,一直等着,可我真怕等不到了。别让他们毒死你。我们一起.....逃得远远的。好吗?”
生平第一次,程青雀斗胆向他讲出了埋藏了十几年的渴望。
他还是一言不发,却笑得更加温柔。
他当然不会回答。程青雀知道的。所以她也只能继续傻笑。
忽然,少年像是听见了什么,脸上现出惊怖,扭头朝后望,撇开了她的手。
“等等……”
她话未说完,少年就如一缕青烟,渐渐消散了。
青雀惊得睁大了眼。
原来是南柯一梦……
梦幻散去,朦胧间,昏暗的屋子里有了亮光,断断续续的『吟』唱还在继续。
不是《同生曲》。
虽然曲调相似,唱词却完全不同,听来仿佛是:“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青雀彻底清醒了。
歌诗骤停,万籁俱寂,静得可怕。
寻光望去,隐约见隔门外灯火跳动,似乎是书案上的油灯被人点燃了。灼灼黄光将点灯人的身影拉长,落到了门扇的纸窗上。
“郡主?“
程青雀唤了一声,黑影没有反应,扭头再看,惊见少女竟还安安稳稳睡在身边。
难道是鬼魅现身了?!
青雀吓得腾身坐起,抽出枕下那把防身的短刀『插』到腰带上。
阿妙也被惊醒了,它先跳下了地,蹑手蹑脚去查看。
青雀也赶忙下榻,拔刀出鞘,小心翼翼。还没等她跨过移门,就见猫儿已连滚带爬跑了回来,耸『毛』弓背惊慌失措。
青雀更加紧张,把刀架到前头,一点点往外挪,迎面撞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怪不得阿妙吓成那样,原来它是认出了来人。那正是三天前在花境里差点掐死他的恶魔。
能奔达终于亲自“出阵”了。
灯火跳动,借着刀锋,返照到将军脸上,映出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垂目看看胸前那把差点将他刺穿的利刃,悠悠点评道:“汉水钝弱,不任淬用,蜀江爽烈,是谓大金之元精。侍读此刀可是蜀汉蒲元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