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妖记:上仙,请慢用
作者:朔云边月 | 分类:古言 | 字数:2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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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疯人谈讲疯人城
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围在院子里,欺负另一个孩子,拳打脚踢,骂骂咧咧。
挨打的娃娃躺在地上,缩成了一团,毫无招架之力。
“嗨!兔崽子。还不住手?!”
道长一声怒喝。
三个娃娃寻声望见了左玄,道家衣冠,细眉细眼,面目和善,不像个能锄强扶弱的英雄。便也不加理会,低头继续作恶。
英雄下场了,剔着牙,叉着腰,一摇三晃,满怀豪情,他觉得自己的身后简直闪着光。
左玄虽然坑蒙拐骗了小半辈子,毕竟也是神仙后裔啊,喝高了的时候,也常有自己应当拯救天下苍生的幻觉。
左道长是个斯文人,平常,母夜叉教训坏蛋的时候,他都只能打下手。此刻,难得碰上如此凶恶又能打得过的“歹徒”,那路见不平,岂能不拔刀相助呢?
虽然道长武功低微,常被夫子揍得屁滚『尿』流,可是收拾个把熊孩子还是不在话下的。英雄立刻行侠仗义,铁拳无情,三个“歹徒”流着眼泪,抹着鼻涕,一哄而散。
“哎呀,怪不得那母夜叉喜欢动粗。揍人和挨揍,这滋味就是不一样。”
左天师咂咂嘴,为自己的善行感叹不已。“歹徒”们的哭喊声让他浑身舒坦,他笑眯眯扶起了趴在地上的小孩。
乖乖。
等看清被救的这位“苦主”,左道长吓得倒退了一大步。
这是什么鬼东西?!
猴子,还是狸猫?
被救的苦主瘦小枯干,面孔黝黑,满头的『毛』发『乱』蓬蓬,最要命的是,那双眼一大一小,且小的一只比左道长的眯缝眼的还小,简直像是......瞎的?!
左玄正出神,惊觉背上被砸了一下,砸得他打了个饱隔,差点把鸡肉喷出来。
扭头一看,道长可气坏了。
竟然是“歹徒”们不依不饶,捡了石头回来反攻。
上善天师不含糊,抓起一把石子,冲着熊孩子丢过去,一块一个,例无虚发,彻底巩固了胜果。
“小崽子,道爷玩这手的时候,你爹还在吃『奶』呢。小小年纪不学好。”
左远道还想继续扩大战果,却被打酒回来的两个“看守”扯住了。
“哎呀,我的天师大人,你跟『毛』孩子较什么劲儿啊。”瘦猴连连陪笑。
“就是。就是。”罗锅趁势赶走了“歹徒”,回头去看“苦主”,惊道,“天呢。老李,老李,你快来看看!这……这是不是那个丫头!?”
什么?
丫头?
左天师重新打量那个被他拯救的“活物”,这才看明白,果然是个六七岁的女孩子。
奇怪的是,得了这个独眼娃娃,两个跟班竟如获至宝。
罗锅赶忙要去汇报严副将。瘦猴便拉了女孩,和左玄一同回饭馆等候。二人继续吃喝,让被救的女娃也坐在同一张桌边。
上善天师好人做到底,把吃食递给女娃。女娃也不客气,接过了,却不立刻享用,而是将食物捧到鼻子边,像只狗儿一样小心地闻了半天,最后把烧鸡扔掉了,只是抓着窝头,狼吞虎咽。
左玄见她暴殄天物,不由摇头感叹,也难怪,毕竟是个孩子,不能懂得肉食的美妙嘛。
由始至终,女娃都一言不发,只顾大吃,连声“谢谢”都没有。让人怀疑她是个哑巴。
左道长也不再理她,只与瘦猴继续吃喝闲谈。左玄毕竟从六七岁上就开始跑江湖,满嘴跑舌头的话术不是白给,功夫不大,就从瘦猴的嘴里把这丫头的故事掏了个七七八八。
丫头原本姓张,和那些殴打她的“歹徒”同龄。
她的父亲张九哥出生军户,守了城西坊门,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在九哥所管的坊门里,从没有逃脱过一个『奸』细。原本照着九哥的勤勉,再干上几年,混个百夫长也是很有可能的。偏偏在要升不升的节骨眼上,家里的败家婆娘惹了事。
九哥的老婆罗氏不是本地人,罗家祖居宓留镇,经营一间食铺。
罗氏跟着父母过活,双亲日渐年迈,一家人本想投奔嫁到齐国的姐姐,可是赶上两国开战,不得过境。他们滞留边境,走了许多门路,才被允许进入传说中最安全的边镇——孔城。一路逃难,带了两车白面,走门路耗费了一车,剩下的一车混着本地粮食做出汤饼,竟是孔城人从未吃过的美味。一时引得食客盈门。
张九哥管着地面,他好事心善,又贪吃这一家人的手艺,对这家外来户多有相助,一来二去相熟了,老两口看中了九哥人品,更偏爱他当了兵,干了孔城最体面的行当,便把小女儿嫁给了他。后来战局稳定,带来的白面也差不多卖完了,缺了“引子”,单用本地的粮食再也做不出先前的美味,天长日久,食客稀少无法谋生。恰逢罗家大娘子新寡,被家中嫡妻逐出,只得从齐国寻亲回到宓留。罗家二老得了消息,便也迁回了故地,与大女儿相依为命,独留下小罗娘子一人在孔城相夫教女,倒也过得安逸。
那年开春,城防正吃紧,齐国屡屡攻击周围烽燧,全城戒严。偏偏在城门闭锁之前,宓留的亲朋传了信来,说是罗家老母病重,眼看来日无多,急于要找小女儿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小罗娘子便与夫君商议,可那张九哥本是看守城防的兵将,哪里能容得家人知法犯法?自然是把婆娘臭骂一顿,打消了她这不识时务的想法。
“万没想到啊,那婆娘竟不是个东西。”瘦猴讲到此处,手拿筷子,敲着桌子,连连叹息,义愤填膺。
“怎么呢?”
左玄看他气成这样,心下纳罕,难道那一个弱女子还能为家事不和,谋杀亲夫?
“那婆娘虽然面上答应了,到了半夜,竟然瞒着夫君。偷偷离家,躲在运送物资的车里,想要蒙混出城外。”
“哦......那是跑出去了?”
“哪能啊?咱这城防,固若金汤,滴水不漏。当晚就被活捉了嘛。”瘦猴盯着左玄,满脸正经,声若洪钟,仿佛掌握了天底下最大的道义,“天师,你说说,那婆娘她是不是十恶不赦?”
“恩.....”
左玄语塞,看着垂首发呆的小丫头。他有些后悔,当着这孩子的面打听往事。可他到底不是个自由的人,无奈只能趁着瘦猴嘴松,赶紧昧了良心刨根问底,才能掏出些话来。
瘦猴还在喋喋不休地“表忠心”,就跟孔城其他人一样,“正义凛然”,令人发指。
“将军府严命,全城戒严,这是为了咱孔城上下啊。那婆娘竟然为了那点子小事情,就不顾将军的命令,没了良心,黑了心肝,违反军纪,偷偷出城。”
左玄笑笑地看着瘦猴,面上平静,心上却在痛骂。
什么狗东西?竟能说出这没天理的屁话!那小娘子虽然冒失,却也是有情可原。虽不合法,却很合理。什么叫“那点子小事”!?难道还有啥事是比死了亲娘更要紧的?
“她这么干,得.....狠狠挨顿板子吧?或者还得......关上好几天。”
“哈?!”瘦猴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左玄。
左玄一惊,意识到自己失言,忖了忖,蹙眉改口道:“原是.....原是该杀嘛。”
“该杀啊!”
听见了标准答案,瘦猴心满意足地一拍桌,长叹一声,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张九哥真是英雄好汉。捉住那刁『妇』,压上高台,历数罪状,与那刁『妇』恩断义绝,然后亲自『操』刀,手起刀落,那个头滚得呀.......”瘦猴咂了口酒,满足地眯起眼,似乎还在回味『妇』人被斩那一刻的美妙场面,“算起来,那也是咱们这里第一次‘辨『奸』’。”
左玄被这故事吓得呛住了,咳了半天,扭头看见女娃眼神发定,痴痴呆呆。道长更加惭愧,喃喃自语:“你是说,她的娘亲要出城去探亲,所以就被他的爹当众......杀掉了?”
瘦猴没有听见左玄的话,他还陷在忠臣义士,舍公忘私,国家大义的『迷』幻里,飘飘然忘乎所以。
“没有手令,未经批示,擅自离城,不是『奸』细是什么?你是没看到那个婆娘,那天,我还踢了一脚,那妖里妖气的样儿,说不定不但是『奸』细,还是个妖孽呢。”
左玄努力控制住自己气得发抖的手,堆起笑,给他斟上酒。
“对的,对的,兄弟说的很对,很对,呵呵。”
“可惜啊,好人不长命啊。辩『奸』之后,不过三月,张九哥家里竟莫名其妙着了火,可叹九哥这么个好人,却给活活烧死了。到让这小妖精逃出了一条命来。”
左玄听了,暗道“活该”,果然报应不爽。
左道长继续满脸堆笑,戏精上身:“这么个小妖精,坏丫头,实在是死不足惜,那......严副将为啥还要你们格外留心呢?”
罗锅闻言,脸上一僵,复又笑道:“嗨!咱们副将也和将军一样,菩萨心肠嘛。这事情啊,还得从崔.......”
罗锅刚要道破真相,忽听外头来了一人,不耐烦地嘟囔:“明日就要启程,若是谎报军情,老子可要打烂你们的屁股。”
左玄扭头一看,原来是副将严光被罗锅请了来。
瘦猴见了,赶忙起身,与罗锅一起满脸堆笑,向严光叩头。
左玄讪讪,也只得起身问候。
罗锅急着把女娃提到副将面前:“严将军看看,可是不是?”
严光见到左玄也在,先同他客气地叙了礼,扭头再看孩子的形容,立刻敛容,长出一口气道:“苍天有眼。可算是......找到了。”
…….
严光和其他孔城人不一样,仿佛确实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对着张家小妞嘘寒问暖。他也不打点行装了,就一门心思陪着张小妞回了帅府,在白虎堂上等贺兰将军从城防回来。
左玄一听失踪了三天的能奔达突然要回来了,便厚着脸皮,磨着嘴皮子,带了好酒,也去白虎堂,央求严光陪他吃酒。
已经三天了,他确实担心程青雀一头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是否平安,那曼达的妖丹又有没有起效。
严光果然还是和善的,竟然容他留了下来。
左道长贪杯不善饮,推杯换盏,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直喝到三更天,将军还没来,道长却已经烂醉,趴在案边不省人事。
严光正要差人送他回去,能奔达终于来了,见到了女娃,满面春风,笑盈盈说自己巡防三日,受尽辛苦,今日才算是双喜临门。除了寻回小丫头外,方才他还为孔城定成了一桩“盟约”。
能奔达与严光谈讲了一阵,忽然注意到那边屋角还瘫了一个烂醉的上善真人。
将军嫌弃地撇撇嘴。
严光苦笑,十分为难:“已同他说了趁这回上贡麒麟之时,带他一起出城。天师却不肯走,怎么办呢?”
能奔达别有深意地望望醉鬼,冷冷一笑:“这也罢了。季璋,天师既然抬爱,咱们就好好待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