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微微侧身，向后退了几步。

那男子见状，方才略微放下折扇，露出明眸。

郗国笑道：“我看八哥是有心来晚。”

那男子一摇折扇，微微笑道：“我要准备两份大礼，送给两个人，这得需要多少精力，来晚当然有情可原。”

“两份大礼？今日除了平阳，可没有人过生了，八哥这是为谁备了大礼，姗姗来迟？”郗国笑道。

那男子一摆手，笑道：“那一个人就是妹妹你啊。”

郗国疑惑，问道：“我还有好久才过生辰，八哥忘了不成？”

那男子笑道：“是平阳央求我说你喜欢那鹦鹉，哦，就是那逍遥使念得诗词，问我还有没有类似的诗词，要送与你，我可是为了你的喜欢，跑遍了东市与西市，又让人连夜从秦州等地寻找，昨儿才得到，只是书页破损，不能送人，我又连夜抄录，直到今日清晨才完成，一夜未睡，清晨睡了个懒觉，不成想睡到了现在，所幸没有耽误宴会。”

郗国高兴道：“原来如此，八哥真是有心人。”

那男子从侍从手里接过诗词集，又双手递给了郗国，道：“这里面的诗词都很不错，我边抄录边背诵，觉得自己长了不少学问呢。”

郗国边翻边笑道：“八哥可学会作诗作词了？”

那男子笑道：“这哪里是一夜之间就能学会的本领？我才疏学浅，许多典故都不知道，提笔忘字，可不敢学作诗作词。我很是钦佩少年英才，出口成章，字字珠玑，实在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

“这些都是那位——吴王殿下所作？”郗国问道。

“随从说购置这书时，商家说是宫里的贵人们所作，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士林才子，朝中大臣所作，上面所标注有倦斋主人，便是那位吴王殿下所作，标有勤斋主人的乃是楚国现在的官家赵久止所作，其余的便不是很清楚了。”那男子介绍道。

郗国一笑，“倦斋？勤斋？真是个别致的名字——多谢八哥的有心，妹妹很是喜欢。”

那男子一笑，“妹妹喜欢就好，其实我也很喜欢这些，昨夜抄录这些诗词时，看到其中妙语连珠，精彩极了，不禁沉迷其中，很是佩服能写出这些诗词的人，深以为这位吴王殿下不为王孙，去科考一次，也会蟾宫折桂，成为显贵，当一个清闲的王爷，倒是有些委屈他了。”

郗国笑道：“八哥又在说什么话？当一个清闲的王爷还不好吗，多少人都只能在梦里想想呢。”

那男子一甩折扇，笑道：“妹妹不会懂，一身大才，是不会只甘心做一个清闲的王爷，在楚国，若想天下闻名，必须得文采斐然，独步天下，吴王贵为王孙公子，却也是很可怜，做出再好的文章，都会有人质疑不是出于自己之手，有才却不能出名，这可是剥肤之痛。”

郗国笑道：“八哥如此了解那个吴王吗？还是八哥在说自己？八哥不想当王爷，想当状元郎吗？”

那男子挥手，轻声笑道：“这里没有科举，哪里有状元郎？我若是吴王，定要去考一番，向天下展露大才，不枉此生。”

“当状元郎威风吗？比当王爷还好吗？”郗国仰面问道。

那男子笑道：“琼林饮宴，御街打马，步入仕途，没有多少比这还威风的事情了。”

郗国手握书卷，微微行礼，笑道：“妹妹愿哥哥心想事成。”

那男子也施礼，笑道：“多谢。”

素修等到那男子转身离去，才回到郗国身边，见郗国翻着书页，眉头紧锁，并不是很开心。

郗国见素修回来，轻声叹气，道：“八哥送我这本诗词，我又不喜欢，如何是好？我那日不过随口顺着平阳说了几句，她竟然真的去找八哥帮忙，八哥忙碌一番，我不好拂了他的心意，便收下了，可又不是真心喜欢，真是愁人。”

素修颔首，笑问道：“那是你八哥？”

“是啊，他原本是九哥，原来的八哥七岁就死了，我们姐妹就习惯叫他八哥，但在父亲面前，我们都不敢叫。”郗国小声道。

素修的目光转到了郗国手中的诗词上，刚才郗国他们说的话，她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什么倦斋，勤斋，这都是她熟悉的字眼。

“你若是不喜欢，可以转送给我，我亲手绣一个荷包给公主殿下，再送公主一对碧玉簪。”素修笑道。

郗国高兴地将诗词递给素修，笑道：“那我就多谢娘娘了。”

春曲跟着躬身行礼致谢的时候，偏头正好见到出来的万载公主，慌忙躲到訾尘身后，拉着郗国的手，急道：“殿下，咱们赶快进去给平阳公主贺喜吧。”

郗国此时也瞧见了姑母出来，忙拜别了素修，拉着春曲，赶往银光殿。

素修也轻移莲步，偏深进入一处无人的小方亭。

轻轻翻开书页，只见这被郗国称作八哥的男子字体工整，虽是连夜赶写，但非常认真，没有半点马虎。

字迹并不熟悉，可这上面的诗词，素修是再熟悉不过了。

“塞上秋风鼓角，城头落日旌旗。少年鞍马适相宜。从军乐，莫问所从谁。

侯骑才通蓟北，先声已动辽西。归期犹及柳依依。春闺月，红袖不须啼。”

此乃赵久止的手笔。

“长门柳丝千万结，风起花如雪。离别复离别，攀折更攀折，苦无多旧时枝叶也。

长门柳丝千万缕，总是伤心树。行人折嫩条，燕子衔轻絮，都不由凤城春做主。”

此乃赵攸止的手笔。

“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洁。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此乃楚国那位因怕水出名的工部侍郎源与之所作，寻常句子，却能读出切入肺腑的感想——读完，只与作者的想法一样，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素修继续往下看，非常认真，嘴里不时念这上面的诗词，尤其是在读勤斋主人的诗词时，总会停留片刻，直到背下来，才肯翻页。

此生可能不会再见了，但能看到这些诗词，便和见他的人一样，这些轻薄的纸张，犹如是牛郎织女的鹊桥，承载了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