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早早起来，站在刚出生的女儿床前静静凝望，不发一言。

按照昨晚刘昭仪嘱咐的，今日她就要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到昭明殿，如长公主所说的那样，将刚出生的孩子交给她抚养，身为亲生母亲的她只能在远处望着。

刚刚出生的女儿，从头到脚都是娇娇小小的，素修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手脚，轻轻握在手里，直觉得眼前的这个小生命很是脆弱，像是朵随时随刻都能被人揉碎的娇花。

她，便是那个亲手将女儿送到疾风骤雨之中的人。

是舍得，还是不舍得？素修心中惨痛却矛盾着。

对于两个女儿，素修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大女儿池阳陪在自己身边一年有余，也算可爱懂事，开解她的了不少忧愁，但每当她想起女儿的亲生父亲时，总会对女儿多了几分冷漠，因为她总是摆着一张郁郁不乐的脸，女儿池阳跟灵犀等人的关系似乎更好，她每次要抱女儿时间久了，女儿就会哭泣，灵犀抱着，池阳则不愿意早早下来，缠着灵犀一直到熟睡才肯松手。

有了小女儿，素修内心的别扭和仇恨还像坚冰一样，并没有融化多少，人爱屋及乌，自然也恨屋及乌，素修始终过不了心中的大坎。

“也许我并不适合成为母亲。”素修望着襁褓之中的小女儿缓缓流泪，“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冷漠的人，没有关爱别人的心思，也没有那个力气，我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素修将小女儿抱起，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不停地将脸贴在女儿的脸上，并不愿意很快出殿门。身边的灵犀看到素修这样，顿时明白了素修的心思——表面上冷漠无情的母亲心底还是疼爱孩子，不舍得将孩子送走的。

灵犀含泪欲要上前劝慰，素修早先一步走出内殿，两人四目相对。

“灵犀，你随我一起去昭明殿吧。”素修抱着女儿轻声道，“玉姿留下来照顾池阳。”

“公主，其实小公主可以留在安处殿，留在您身边啊——长公主那日说是为了杜绝后患，要您将小殿下们送到昭明殿抚养，可小公主还这么小，不可离开母亲，孩子太小，离开母亲，会无端受到邪灵的侵袭——可以去跟长公主说说，长公主许会网开一面。”灵犀小声道。

素修无奈道：“现在不止是长公主希望我这么做，皇后与昭仪更希望我这么做——如昭仪所言，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来问我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我不能不说，也不能说全，我刚刚抱着她在殿里来回踱步，不是不舍得，而是在想之后的回话。”

灵犀道：“公主，您在奴婢面前不用如此——奴婢明白您的心里是如何想的——您也是不舍得小公主。”

素修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故作阴冷，可眼角落下的泪仍被灵犀察觉到了，她偏头，用恻恻的眼神望着面冷心热的公主，不发一言。

“昔日，武曌为了能够扳倒王皇后和萧淑妃，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狠心舍弃，将其活活闷死，才有了后来的通途。我今日将小公主送走，也是为了寻求一条未来的坦途——但愿我的女儿一切幸运，没有安定思公主的薄命。”

灵犀没有再说话，安静的跟在素修的身后，默默无言的出了安处殿。

素修没有将女儿交给灵犀，而是自己亲自抱着，每走一步，抱得更近一些。

迎面走来的郗国公主打破了素修沉默的步伐，她笑着朝素修走来，将素修和灵犀“拦”在了安处殿不远的梨树下。

郗国公主边走边笑道：“娘娘是要去哪儿？是要抱着妹妹去看宸妃娘娘吗？”

素修只得停下，道：“我是要带着小公主去看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刚刚回来，小公主还没有拜见长公主呢。”

郗国叹了口气，道；“若是去别的地方，我便陪着娘娘一起去，去昭明殿看长公主，我便不去了。”

“听闻平阳公主常常去拜见长公主殿下，公主不愿意去，但日常的礼数必不可少，单独去觉得拘束，可以与平阳一道去，你们俩长得一般高，穿上一样的衣服，站在一起，与孪生姐妹无异。”素修勉强开口道。

郗国摇摇头，小声道：“伊始平阳她也不愿意去呢，都是贵妃娘娘逼着她去罢了吗，去了几次，听长公主说了好多关于长安的事情，平阳便愿意去了，一去便是半日，与长公主相谈甚欢。我不愿意听长公主说话——听平阳说长公主说话三句不离长安城，我不喜欢听——娘娘便是从长安城来，我看到娘娘，便是看到长安了，听再多别人的赘述，反而不喜欢长安了。在我心里，长安便是如娘娘的形象一般——沉静，含蓄，温暖，我不要听别人的形容。”

素修心思微微一动，身子一震，移目望向别处，“公主谬赞了。”

“我才没有谬赞，以前萧婕妤在时，也是说过长安的事，便是她与我说娘娘的形象与她梦中的长安一样。”郗国停顿了一下，“但是平阳与我说的长安却不像婕妤讲述的长安，所以我不愿意听。”

素修不愿意再提及长安，便笑着岔开了话题，道：“前些时候，公主还与平阳闹别扭，如今可是好了——那时候我便说，公主不会不搭理平阳公主。”

郗国叹了口气，道：“我是从心底里不喜欢平阳——可宸妃娘娘教导我说平阳是我的妹妹，我要好好对她，我不愿意违背宸妃娘娘的心意，便与平阳和解了，但内心没有跟她和解。”

“娘娘要去昭明殿，便去吧。我在安处殿等着娘娘回来——”郗国笑道。

“小公主还这么小，你打算抱着小公主去哪？”

素修和郗国同时抬目，熟悉的身姿跃入眼帘——李曜正着一身便服，朝她们身边缓缓走来。

“你不要去昭明殿了——慧师喜欢安处殿，便与父亲一道进去坐坐，等会一块去悄悄长公主，如何？”李曜笑着将手伸到郗国公主的面前，等着郗国公主将手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