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国公主并没有将手递给父亲李曜，恭敬行礼之后，一字一句道：“臣先行告退，不敢搅扰陛下看视小公主。”

李曜的笑容有些收敛，询问道：“宸妃身体如何了？新换的药方可有效果？现在还吐吗？”

“宸妃娘娘还是老样子，方子换了又换，吃的药一次比一次苦，娘娘自己都说是白费力气——陛下若真想知道宸妃娘娘的状况，便亲自去看看，旁人说的都不如亲眼所见。”

李曜笑道：“你哪里是旁人？你是我的女儿，也是宸妃的女儿，你说的话，我还能不信吗？之前事情太多，没有多多照顾你，也没有时间多看看你，一直都是宸妃在照顾你，宸妃身体不好，我也很是忧心，但你除了宸妃，谁都不愿意跟着，宸妃也喜欢你，便让你留在仁寿殿了——你要好好孝顺宸妃，宸妃为了你和你哥哥，可谓是劳心费力。”

郗国低头道：“我一直都在好好孝顺宸妃娘娘。”

李曜转身，低头望着素修怀中的小公主，道：“慧师，你不愿意留在安处殿，便先回仁寿殿，今晚，我会去看望你和宸妃，也将你哥哥叫到仁寿殿，还有倬儿与一平，都叫到宫里，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郗国公主答应着去了。

李曜轻轻接过小公主，笑问道：“你是准备抱着小公主到长公主的昭明殿，将小公主交给长公主照料？”

素修双眼无神，语气萎靡，道：“是——”

“这是谁要你做的？”李曜问道。

“长公主认为妾身年轻，不能好好照顾小公主，便告诉妾身，让妾身将孩子都送到昭明殿，由她亲自照顾，让我安心侍奉陛下，不能有任何其他杂念。”素修轻声道，语气中颇多无可奈何。

李曜一边抱着小公主，一边引着素修进入安处殿，过程中不发一言，直到将小公主放到床上后，才审视着素修面无表情的脸，缓缓说道：“当真如此？”

“长公主所言确实如此。”

“何时说的？”

“八月十五之前，在昭明殿里亲口说与妾。”

“长公主为何如此？”

“长公主认为妾身年轻，不能很好地照顾小公主，有小公主在，也不能尽心侍奉陛下——”

“朕要听真正的原因——”

素修微微一愣，而后决定“坦诚相待”。

“长公主认为妾居心叵测，会害了小公主——那日在昭明殿里，长公主一口咬定妾别有用心，不宜在宫中，但因为陛下偏爱，长公主不好将妾驱逐，便说要将小公主们带走，妾从长安来，这个便是最大的原因。”

“长公主说你有二心，以后会唆使小公主或是小殿下们，对朕不利，对燕国不利？——朕要问你，你可有二心？”李曜冷冷道。

“妾的心很小，装不下许多其他的想法——妾自知身份尴尬，能够留在宫中，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所以妾很知足，一直本本分分，不敢做错事情，可即使是这样，还要因为身份遭受长公主的质疑，妾觉得很委屈——长公主聪慧非常，有许多真知灼见，刚刚回来，便襄助皇后殿下料理后宫，能力过人，长公主对妾说过看人非常准确，一眼便看出妾心里藏有异端，长公主为了陛下好，想要斩草除根，将妾心里的异端快速斩除，一点也不愿意听妾的辩解——”素修流泪道。

“长公主确实是为了朕好，才会如此，刚刚皇后也是如此与朕说的——后宫才刚太平了没多久，婕妤就去了，现在又出了你这件事，你们当真是不愿意叫朕安心处理前朝的事——先有人说皇后夺走卫才人之子，现在朕亲眼所见朕的姐姐要将小公主抱走，这后宫中人置气，可否放过孩子？真是叫人心烦！”李曜不耐烦道。

素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流泪道：“这次都是因为妾，才会有此次波澜，还望陛下惩罚。”

“若要惩罚，必定要有罪名，你说你的罪名是什么？”

“陛下要给妾什么罪名，妾就是什么罪名。”

“朕就治你一个——没有好好保护自己，照顾小公主的罪名吧。”李曜轻快说道，同时还垂下双眸望着闭目等待惩罚的素修。

素修不仅睁开眼，跪在地上抬头望着李曜，细声问道：“陛下这个可怎么惩罚啊？您说好了，我好去皇后殿下那儿领罚。”

李曜轻轻拉起素修，道：“就罚你一直坐在朕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朕吧。”

素修睁大了眼睛，不顾眼角还有泪水，仰头问道：“陛下果真不惩罚妾了？”

“你没有罪，我要如何罚你？”

“那么妾可以将小公主留在安处殿吗？”素修试探性的问道。

“长公主要你将小公主送到昭明殿，是说你有二心，教坏了小公主——你若是有二心，今日就将小公主送到昭明殿就是，朕不拦着你，也不会阻止长公主。”

“世上有哪个母亲愿意将自己的孩子亲手送人？妾年幼不懂事，但也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失去自己孩子的痛是所有痛苦都无法比拟的——陛下若是准许小公主留在安处殿，那么妾要给陛下磕几个头。”素修轻声说道。

“那你就不要将小公主送去了——朕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失去亲生母亲——郗国已经十三四岁了，因为和妃早死，没能陪着她长大，她一直在宸妃膝下长大，宸妃体弱，许多地方照顾不周，所以变得如今这个冷冷淡淡，恍恍惚惚的样子——这样的悲剧，朕不愿意出现在下一个女儿身上。”李曜悲伤道。

素修也伤感道：“其实郗国公主并没有像陛下所说那样冷淡恍惚——公主只是太想念母亲，每时每刻都在想，而且认为她的母亲和妃一直与她同在，在天上地上时时刻刻注视着她——公主是个让人无比心疼的孩子。”

“朕亏欠了郗国太多，亏欠了所有儿女太多，朕一直想要弥补他们，可他们都大了，出阁的出阁，出嫁的出嫁，朕却不知道该从何做起了——也没有把握可以做的很好——所以，对于池阳，还有刚刚出生的小女儿，朕要好好对待她们，要让她们无忧无虑长大，留在母亲的怀抱中——你适才说世上有哪个母亲不心疼孩子，其实这世上的孩子也都很想念和依恋母亲，朕都已经老了，时常还会想起母亲——”

“所以，即使池阳姐妹的母亲是楚国的间者，朕也会让她们姐妹在母亲的怀中长大，不留遗憾。”

李曜说的很一本正经，最后一句话，惊得素修恍然一动，良久，才敢慢慢抬眸望向李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