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洗三那日，不惟昭阳殿派了人来，其余各殿也都遣了宫女和宦官来道喜，不一会儿，安处殿的前殿就堆满了各殿送来的礼物，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素修从一大清早就迎来送往，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接受各殿的道喜，代表王皇后而来的王昭容坐了好一会儿，又在内室瞧了小公主，等到各殿的人都走了，才起身离开——素修身子不方便，灵犀、玉姿等人便代为相送。

出了安处殿，灵犀和玉姿等送了有一段路了，王昭容才缓缓开口道：“你们才人还躺在殿里，身上不大舒服，赶快回去好生伺候吧。”

灵犀和玉姿听了，行完礼后转身都要走，王昭容满脸笑容叫住了玉姿，“你且先留一下，我可是有许多话要问你。”

玉姿只得留下，王昭容明眸流波，笑道：“那日，你敢在皇后和昭仪面前说不字，胆子确实比一般人大，想法也和一般人不一样。这事搁在别人身上，没有不赶紧应下，连连谢恩的——今日，你可以跟本殿说你真正的想法了吧——本殿不信你会不动心，定是有什么难处。”

玉姿无奈，旧调重弹，将那日的话融为了一句话，淡淡道：“奴婢家乡有句土话，叫做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奴婢才不能担当重用，恐怕日后犯了大错，所以才在皇后殿下与几位娘娘面前坦诚相告——奴婢确实没有什么本事。”

王昭容轻蔑一笑，道：“你们这几个从楚国来的，可是经过千挑万选，才入了你们皇帝的法眼，能没有什么本事？本殿很喜欢赵才人，也很爱惜你的才能，便不揭发你们了，所幸赵才人是个明事理的，知道弃暗投明，安生过日子，你的主上都已经心无旁骛，将楚国忘了个一干二净，你还要留恋故主吗？你有才能，不如早早找个好去处，荣华富贵过一生，岂不美哉？在大明宫中当女官，待遇异常优厚，不比你在安处殿做打扫活计好？你务必要想明白，想明白了，随时都可以去我的清远殿找我。本殿也会让宫女碧莲随时来问你——”

宫女碧莲凑到玉姿面前，接着王昭容话语重心长的说道：“昭容娘娘自幼喜欢岐黄之道，总爱跟擅长此道的人攀谈，娘娘从皇后殿下那里知道了你的事，很是动容，见你如今这般落魄，满心想要提拔你，你是个才女，想必知道该怎么做——进了尚食局，不仅可以重操你的旧业，还能有不一样的地位，你的将来也就有了保证，日后做得好了，不止是娘娘看重你，就连陛下也会对你刮目相待，能够得到陛下的青睐，更会有数不清的福气在等着你呢——你可不要犯糊涂，好好想了再来回娘娘，我也会时常来看你——我也有不少问题想要请教你。”

王昭容和碧莲说完后，也不等玉姿反应过来，便相视一笑离去。玉姿只好缓缓转身，打算几日之后再去找王昭容说明自己的心迹。

“晅儿，慢点。”

身后响起一个清脆好听的女声，玉姿赶忙退到路旁，低头弯腰。

“你是赵娘娘殿里的人？”

玉姿垂下的双眸看到走过来一双孩子的脚，听到如此近的声音，知道是在问自己，遂轻声答道：“奴婢确是伺候安处殿赵才人的。”

那稚嫩的童声再次响起，“我娘带着我，是来向赵娘娘贺喜的。”

孩子的母亲随之而至，轻轻拉住其衣襟，笑道：“再往前走就是了——你走的如此快，娘要追不上了。”

身后的婢女忙上前小声提醒玉姿，“这是孝德长公主。”

玉姿忙按照规范的礼仪行了礼，孝德笑道：“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们了——在前面带路吧。”

玉姿闻言，便在侧前面引路，孝德牵着孩子在后面，进了安处殿，灵犀等人正忙着归置刚刚收到的礼物，见孝德长公主进来，跪倒了一片。还在内殿躺着的素修听到外面齐刷刷下跪的声音，再次勉力坐起，尽量打起精神，笑脸迎人。

“灵犀，快让你家娘娘躺下。”孝德一进内殿，见素修挣扎起身，忙道。

灵犀应声而去，扶着素修躺下，盖好锦被。

孝德拉着孩子的手，走到素修的床前坐在訾尘搬来的凳子上，关切道：“你身子本就单薄，这两年一点都没有长胖，现在看你更是清减许多了——你可要好生调养身体，女人生养是大事，一点都马虎不得——今日来向你道喜的人不少，我特意挑了他们都走了的时候来看你，我也不跟你说多了，你好生休息便是。”

素修颇有些动容，柔声道：“长公主不必今日来，哪日来都是一样的——听闻近来长公主身上也不舒服，长公主也要照顾好自己。”

孝德笑道：“今日不来，改日再来，便不是很应景了，也不符合规矩——我给你带来些薄礼，已经交给武思远了——其中还有晅儿挑的呢，说是亲自要给小公主。”

素修定睛望着孝德怀中一声也不吭的孩子，笑道：“这便是晅儿？我好久没有见他了，他长得这么快，眉眼之间越来越像长公主了。”

这个在先皇武宗病重期间诞生在大明宫中的孩子，被所有人认为会带来福气，武宗更是如此认为，亲自赐名，还赐了字——现在想来，也许先皇并不认为自己还有好转的可能，之所以亲自赐名赐字，都是基于对孩子的喜爱罢了。

如今，这个孩子也长大了，挺壮实。双眼乌黑，鼻梁颇高，脸圆圆的，透着忠厚与聪明。

孝德笑道：“是，他像我，又像他父亲，近来胃口不错，长得很快。”

素修笑着伸手摸了摸艾晅光秃秃的头，道：“长得是一副忠良的模样——陛下常对我说，艾相公在前朝颇为辛苦，有时，长公主会带着晅儿去刑部看望艾相公，有一次陛下见了，很是喜欢晅儿，回来便对我说晅儿长得忠厚聪明，以后定是个和艾相公一样的栋梁之才。”

孝德轻轻一笑，道：“成才与否，都不重要，他只要不背弃陛下和社稷即可——我也不指望他做多少大事，能不危及社稷和百姓即可。”

素修笑道：“果然当娘的心都是一样的，不盼着孩子能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和长公主想的一样，孩子只要好好的，不做危及国家与社稷的事即可，别的，不想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