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素修和孝德说话之间，小艾晅始终双眼低垂，目不斜视。

两人对视说话，言笑晏晏，很是融洽，两位长公主，素修还是喜欢这个长公主，还是这个长公主要讨人喜欢些。

为了能够使素修安心休息，安处殿近来也会点上安息香——訾尘捧着香炉站在床侧，双眼无神地望着香炉。小艾晅低头低的久了，脖子有些酸疼，开始慢慢腾腾抬起脖子，举目一望便望到了訾尘手捧的香炉，细细闻着香炉中飘散出来的芬芳，双眼开始有些迷蒙，连连点头。

素修一眼便看到了小艾晅低头欲睡，忙道：“灵犀，过来将小衙内抱到偏殿休息。”

孝德低头望着小艾晅，轻轻用手拨弄小艾晅的脸，笑对素修道：“他今个儿起得有些早了，这时候便困了——今日陛下在熏风殿宴请诸位宰相和翰林学士，准许带家眷去，舒志便跟着他们父亲去了，我来看望才人，晅儿也要跟着来，等会还想去熏风殿呢——”

素修道：“那我便不留长公主了——长公主进宫次数少了许多，我在宫中无人可以说话，只有和长公主说话才觉得舒服，长公主不来，我也很是寂寞。”

孝德一怔，伤感道：“全是我们同病相怜的缘故吧——你远道而来，看你的样子也不敢打开心扉与人交心，现在宫中又不是很太平，自然没有几个人愿意互诉衷肠——我在宫外，关于宫里的风波也是知道一二，先前宫内人心涣散，制度凋零，皇后殿下雷霆整顿，短暂的动荡是无可避免的，以后会好些——”

素修道：“有长公主的这句话，我好受了些——”

孝德一笑，道：“我在宫外也是没有人可以说话，和你一样的煎熬，但我们要懂得排解内心的烦闷，不然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素修回之一笑，道：“长公主的意思，我领会到了。”

孝德微微一愣，情不自禁道：“你已经入宫两年多了，笑容还是很纯粹，像是没有什么能够左右你的心情——艾郎在府中常对我说，让我离你远一些，我不常常进宫来，一是怕艾郎受到牵累，会有人因为他是皇家亲戚弹劾他，他做的事本就引起很多人的不满，我与皇宫，与陛下，与各殿的娘娘走得近了，一定会有人大做文章；二便是因为你的身份，艾郎不让我离你太近。”

素修轻轻抬眼望着比自己大个七八岁的孝德公主，内心只觉得这说话的语气很是幼稚。

“艾相公是觉得我是坏人，长公主心思单纯，恐为我所害？”素修浅浅一笑，笑声中满是自嘲，“长公主认为我是坏人吗？——这宫里的人都不愿意与我接近的原因是这个啊——因为是楚人，所以就必须是带有目的而来，必须是心里藏恶的人，我没有机会申辩，包括长公主在内的人便都认为我是个坏人了吧。”

孝德摇摇头，道：“艾郎如此说，是因为才人的身份，更因为外面的风言风语，和一些楚人的话——不少楚人来到平城，都说才人你是肩负你们楚皇的使命而来，这个使命就是搅乱燕国国政，甚至是灭亡燕国，所以艾郎才会百般叮咛我——我见过才人，也跟才人攀谈过几次，才人如此弱不禁风，哪里有力气搅动风云？”

“是啊，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掌控，如何去搅动风云？我现在卧床不起，身子疲乏，怎能行不轨之事？退一步讲，我若是真有此心，也斗不过艾郎为首的忠臣良将们，艾郎是国家擎天一柱，忠心可嘉，但却杞人忧天，不像一个良臣该有的胸襟——我一个弱女子，只知道明哲保身，不敢做其他事。”素修缓缓说。

小艾晅被两人的话惊醒，迷蒙望着素修，素修莞尔，问道：“晅儿，你看我像是坏人吗？你爹爹说我是坏人，不让你母亲跟我往来，你可要回去劝劝你父亲，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说的——连艾相公都这么认为，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看来，我不会太久存活于世了。”

小艾晅充满疑惑的双眼轻轻往向素修，立马转头，以同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母亲，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娘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孝德将小艾晅放下来，自己也起身，一副要走的架势，微微侧身，转脸向素修道：“你不要多想了，你好好休息——这都是毫无根据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素修轻轻试了试眼泪，以手掌覆面，悲道：“我会好好休息，不会将这些毫无根据的话放在心上——长公主没有误会我就好，我就放心了。”

孝德最后看了素修一眼，很是后悔将那些话说给她听，轻声叮嘱了灵犀和訾尘一番，便带着小艾晅出去了。

步出安处殿，孝德领着小艾晅缓缓向熏风殿走去——安处殿位置极好，离梨园、太液池、熏风殿和翰林院等都不远，孝德牵着小艾晅沿着太液池朝熏风殿走去，小艾晅有段日子没有进宫，一直陪着母亲待在公主府，整日看着相同的景物，早就看烦了，如今进了宫，很是新鲜，迈着小小的步子跑在母亲的前面。

孝德一面笑着看小艾晅奔跑的样子，一面让婢女跟进小艾晅，看到熟悉的太液池风景，不免又想起大明宫中的故人——李贵妃。

李贵妃在新皇登基伊始就被赐死，理由是她媚惑君王，干扰朝政，可孝德知道，李贵妃没有那个脑子，也没有那个胆子，只是一个喜欢享受的女子，沦落到这个下场，很是让人唏嘘——她并无过错，只是有的人要将错强加到她的身上，燕国十几年来的动荡，一定要有个人来担错——这个错，决不能让先皇来承担，作为先皇后期十几年的宠妃，李贵妃除了死，也别无出路。

孝德望着风景如画的大明宫，顿时心凉了四分——繁华如大明宫，也是悲凉遍地，各有各的不幸。

物是人非，这也是孝德不愿意多多进宫的原因。

“姐姐今日也进宫来了？咱们姐妹正好一块。”

孝德转身回眸，看到万载公主乘着肩舆，低眸望向自己，忙上前说明进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