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定了定心，重新坐好，对林仙儿道：“希望你能得偿所愿，余生安好，这方才不辜负你多年在楚国心惊胆战，惶惶度日的辛苦，才是慰藉了你的拳拳为国之心——我真是没有想到，陛下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人竟然会是你——他最宠爱的宫廷武师——这么多年，你也真是用心了。”

林仙儿不再用抱歉的口吻，坦然道：“适才公主说的话，原来都是违心话——奴婢为国，不敢不用心。”

素修轻笑了一下，道：“人活着，哪有不违心的？比起你在长安的多年违心，我刚才的违心话算得了什么？难道还要我低声下气地感谢你吗？你为你的国尽忠，我确实由衷的佩服，但你和他们做的事，我也是十分讨厌。”

“所以，才人您也想效仿长公主殿下？”

素修垂下眼眸，道：“这世间人并不都是心地险恶，别有他图，搅得四邻不宁，更多的人是真正心向和平，不愿多事。”

林仙儿点头道：“奴婢会如实告诉长公主。”

素修道：“真希望你能如实告诉你的长公主，不要隐瞒些什么。”

林仙儿听出了话中的恨意，边点头边道：“奴婢自然不会对长公主隐瞒些什么，奴婢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倒是才人，才应该多加小心。”

素修冷冷道：“我不敢不小心。”

身边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人，都在紧紧盯着她，还要她一起做那些无耻的勾当，她哪能不小心？一个不小心，就要坠入地狱之中了吧。

素修是承认了燕后不是个好人一说，把先前所有的想象全部撕裂，沉浸在姐姐素真与宫人们的说词中——燕后是个从内到外都坏透了的人，和她的族人一样，若是看谁不顺眼了，不是从身体上折磨人，就是从言语中侮辱人，早晚要将那不顺眼的人从世上剔除了，方才称心如意——燕后刚到长安城，几个服侍她的楚国宫女就是接连惨死，没有缘由，只因燕后看不惯她们走路时的姿态，也看不惯她们长得标致，把几个宫女折磨死了，燕后才睡了个好觉。

素修浑身一抖，眼前浮现出了燕后的脸，还有姐姐的脸——真不知道，姐姐是如何度过燕后乍到长安城，无人敢惹的日子的。她们姐妹也真是命苦，姐姐遇到这个女人，妹妹也要遇到这个女人。

到了安处殿，殿中留守的武思远、紫鸢、訾尘和玉姿等几人早早地接到了命令，候在殿门外，见素修所坐的乘舆到了，忙上前恭敬迎候，见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宫女在侧，都不敢言语，默默地跟在灵犀的后面，一起入殿。

林仙儿进得殿中，见很是素淡典雅，殿内陈设如楚宫中一般，顿时有种恍惚置身于长安的错觉，缓了一会，才道：“才人今日侍奉长公主殿下辛苦了，你们可要好好照顾才人，明日，长公主还要召见才人——玉姿，你给才人好生调理身体，才人就快要临盆，可不能出半点差池，才人一直以来是你照顾，你最清楚如何做了，必要时可去尚食局请几个医女来帮你。”

“紫鸢，你可要好好保护才人，才人稍作休息之后，会写一封寄往楚国长安的信，长公主和陛下都等着要，你可要尽快送去。”林仙儿沉声道。

被点到名的玉姿和紫鸢两人忙应着，林仙儿又对正在神游，面有疑色的訾尘道：“訾尘，近来你可有好好听你师姐的话？”

訾尘还有些心神恍惚，慢慢吞吞回道：“我一直都很听师姐的话，不敢违背师姐的意思。”又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姐姐是新尚宫吗？”

林仙儿笑着朝訾尘走过去，道：“你叫我姐姐？以前你可不是那样叫我的——我也不是尚宫，我不过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宫女而已，无品无阶，马上也要离开大明宫了——訾尘，我是你师父，这亦或许是你我的最后一面了。”

除了已经知道内情的灵犀，其余的人都是一惊——紫鸢和訾尘的师父顺成夫人是楚宫中很有名气的人，宫中没有人不认识顺成夫人的，可在他们的印象与记忆里，顺成夫人已经是年过四旬的妇人，两鬓开始斑白，绝不是眼前这个还算年轻的妇人的模样——众人震惊之余，细细一听，一回想，才敢慢慢正看林仙儿——听她的声音，是和顺成夫人的有些相似。

林仙儿道：“今日不是时候，才人已经累了，不是你我师徒三人相聚的时候，改日，为师会摆上一桌酒菜，你我师徒三日也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可是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訾尘不敢答话，一直低着头，林仙儿伸出的手因为訾尘的毫无回应，也只好慢慢放下，笑容也逐渐收回，林仙儿站了好一会，环视了一周，眼前人虽是以前就已经认识的，可再次相见，却是满满的陌生与尴尬——见素修已经回内殿躺下了好一会，不再说难受了，林仙儿也不打算再待了，于是转身离去。

“你可要好好照顾才人，还有和你同来的訾尘他们——”林仙儿在走之前对紫鸢说道，众人的眼神聚集到了紫鸢的身上，只见紫鸢并无慌张之色，也无惊讶之色，还是如平常一样冷静自若，沉稳道：“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不让怀有恶意之人伤害他们。”

紫鸢又将林仙儿送出了大殿——林仙儿走之后，武思远忙入内看视素修，还问灵犀，“如何过了这许久才回来？萧婕妤身边的采菱来告诉我，说是婕妤被罚了，娘娘也被留在殿里，不知会有什么事——我看着采菱抹着眼泪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好，又等了娘娘这么久，当真是担心不已。”

此时，只有訾尘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外殿，时而站在殿门口看着紫鸢和林仙儿说话道别，时而退到殿里不知所措。

待到紫鸢与林仙儿作别回来，訾尘才有些回过神，和紫鸢一道缓缓将殿门关上，“紫鸢，你——”话刚出口，訾尘就已眼泪汹汹。

“对不起——”紫鸢故作平静，说了这一句话后，便快步赶到内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慢慢挪到素修的床前，双眼含泪，悲从中来，“公主，奴婢背叛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