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邸是临时改建的一座宅院，来至门旁，也没有人把守，只有高高的门阀之上写了几个临时的字——世子府——大约也是临时修建而成。

乍一听，并不怎么气派。

当苏运走进一看，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似乎还没有玉春苑豪华。只有几个破落的亭台与延廊，勾勾角角边还停着些枯败的荷花残叶。连佣人也是很少，走了一路，除了开门的老头，就没再见过第二个仆人。

这也叫世子府？

未免有些太过落魄！

世子虽然不得皇上待见，却也不至于活成这般模样，院子虽大，但那萧索之气却喷薄旺盛，甚至盖过了人气。

“这荒凉的，比鬼界还要冷清。”

苏运打量四周，浑身一哆嗦。

“妙人姑娘，这府邸有些简陋，你别嫌弃。”他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苏运道：“唔唔，不嫌弃，不嫌弃。”

虽说这里请冷了些，但是人少也好，省得事儿多。

“这里本是前任兵部侍郎尹大人的府邸，但是去年因为得罪了父皇，被满门抄斩之后，就空了下来。”

他叹叹气，“我本一直住在北平，去年偶来南京也是住在二弟的府邸，今年父皇偏说让我独自居住，也不知是何用意。”

一个鸟忽的飞过去，唬了她一大跳。

“可是让世子长住南京，那为何也不派些撒扫仆人？”

“父皇一向喜爱简朴，我又怎好开口说要修缮住处呢？”

他看看那月光，穿过游廊，来到正厅处。

苏运忽然又可怜了这个世子，皇上喜爱简朴，可为何汉王一掷千金从未皱过眉毛？

同是自己的孩子，未免有些偏心。

她打量了一下正厅，只有几张桌椅，一套茶具，再无其他。

“世子怎么回来了？”

忽然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走来，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苏运。

“钟儿，这是妙人姑娘，今夜就在这里住下了，你去收拾一间房过来，仔细着些。”

朱高炽将苏运介绍给那个钟儿姑娘后，就摸摸肚子，“还有饭吗？”

钟儿一笑，“有”。

转身时，还看了看苏运，却看不出表情。

苏运也打量了一下钟儿，不是很高，笑起来，浑身一股子伶俐劲儿，只是总让她觉得不舒服。一般人见到自己，都是不自觉流露出惊讶或不屑的神情，因为她太丑。

但钟儿表情丝毫不变，仅是笑着。

可能，这钟儿见过的人太多，说不定比她丑的还有很多呢。

不一会儿，几道做工精致的菜肴就放在了桌前，“若是不嫌弃，妙人姑娘也一道用膳？”

苏运忙道：“世子用餐，妙人怎敢蹭饭？”

以前可以一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但是现在可是在世子府，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治罪的。

朱高炽摆摆手，温声道：“无妨。你就把我当成好兄弟，咱俩喝喝酒，没有人说出去的。”

苏运推脱不过，一看那菜肴旁摆着两副碗筷，才猛然醒悟。

这钟儿真是聪明。

“钟儿，你先退下。”朱高炽看了一眼，伸手夹了一道腐竹。

“是。”

钟儿打量了一下苏运，并没有说太多，径直退去。

苏运暗下赞叹，这受过专门礼义训练的丫头就是不一样，要是在玉春苑，早就有丫头问东问西了。咳，怎么能拿妓院和世子府比呢。

“妙人姑娘，今夜发生的事情可真多。”

世子看钟儿退去，也放下了碗筷。

苏运刚拿起筷子，也不得不立刻随着朱高炽放下。

“世子，你可知道牡丹姑娘……是要来害你的？”

朱高炽笑笑，“我就说，就我这幅落魄样子，那么个神仙似的美人儿怎会看上我？若说是攀岩富贵，我虽为世子，却终究比不过二弟。现在想想，是我自作多情了。”

苏运摇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赶忙摇头，“燧儿还小，并且向来不参与争夺。我同他一直居住在北平，我还信不过他吗？这次，可能是误会。”

苏运也不吭声，只是觉得他想的太简单。

“妙人姑娘为何不言语了？”

“赵王不小了，今年加冠，也是个大人了。自古以来，哪个皇家子弟讲究手足之情？”

苏运声音越来越小，这话大逆不道，他听得见就罢，听不见也算了。

他笑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照你说，牡丹要杀我，是燧儿的主意。要是这样，岂不是让煦儿得了好处？”

“就算如此，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煦儿心狠，可万万不会放过这个刚刚加冠的弟弟，要知道，父皇……”

刚说到父皇，他就打住了。

苏运知道他想说什么，圣上朱棣不就是暗中潜伏，最终靠着“清君侧”把皇位从他侄子手里夺过来的？

若是朱高煦当上太子，又怎么能放心得了那个虎视眈眈的弟弟呢？

“所以，赵王帮着您呐。”苏运冷笑，朱高炽心也太单纯。

“帮我……”他恍惚想了想，“对，帮我！”

“所以，今晚的事情传扬出去，就是二弟派牡丹暗地里谋害我？”

苏运点头，终于开窍了。

“你逛妓院，当是皇上不知道？只是这气归气，自己宠爱的二儿子暗地里却派妓子害自己的大儿子，你说哪个气更大？”

“所以父皇会对煦儿发火，这样朝中大臣也有说辞，就可以反过来拿立太子之事讨说法？”

苏运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之前逛妓院，活活将双双打死，名声也够呛。”

他微微苦叹一声，“天地良心，双双不是我活活打死的……我也没有硬抢牡丹，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的……”

看着朱高炽一脸委屈，苏运直想笑。

她当然知道这是谣言，只不过这里面还有岁晚很大的功劳。一个受过教育又混迹于市井的小丫头，那个时候还极其讨厌朱高炽，嘴里编出些难听的童谣那真是太简单了。

“汉王给你施了个小绊子，赵王又给他下了个套。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笑笑，“你虽然吃了些亏，但是又捡了些便宜。这就叫吃亏是福。”

朱高炽却没有笑，拿起酒杯一脸愁容。

“本是同根生，又相煎何太急呢。相当日，我们父皇还是燕王，母亲还在，从来没有想过什么争夺，都是你尊敬我，我爱护你。今日有了这么些个身份，怎么就变了呢。”

他又喝了口酒，“这太子之位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要也罢。”

苏运见他动筷子，也跟着吃起来。

“不过，妙人姑娘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她咳了咳，差点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