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汉宫斗纪

作者:费世正 | 分类:古言 | 字数:82.5万

第六十九回 折割破人案中案 铁脸锁官凶里凶(下)

书名:汉宫斗纪 作者:费世正 字数:5565 更新时间:2025-02-23 02:16:03

接下来,周昌又对狱椽任敖号令道:“出发,随我拘禁武负。”任敖一听,吓得叫了起来道:“周昌,武负可是吕太后放回去的人,是高皇帝的旧爱,你怎么敢抗吕太后命再去拘她来?”周昌听了,呵斥一声道:“公廨之内,只听官命,你要是敢抗命,我立刻法办,执行,去拘留武负!”任敖听了一哆嗦,心里有些怕了,喏喏听命,暗地里使人赶紧进宫密报吕太后去了。

陈贺终于被樊哙拘来了,他看了一眼端坐在巍巍公堂之上的周昌,似乎不大在意,眉宇间还有隐隐的笑意。就在这时候,听得周昌击节一声,喝问道:“陈贺,你可知罪?”陈贺道:“末将知罪,我替人买凶替身,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惹上是太后家的人,我也是不知者不为过吧。”

“如此事实说来,你就是犯官,犯官自有圣上太后处断,我是管不着,但是,我现在奉诏查案,而你替别人收买人去顶替凶手送死,这罪状我可要追究。”

陈贺回道:“这事儿太后已经知道,我有罪,自有她来处断,你就别管了。”

“哼,但今天你必然被究,你若是不服,休怪我动刑责。”

陈贺竟然笑了起来,道:“你知道我是替谁来买替死鬼,知道了你就后悔都来不及了,你还来敢问吗?”

“法网在你我之上,更在你我所处之人之上,你说,我身为汉家推官,能不问否?看看那些惨死的冤魂,请你看看汉律,必问在官,必答在犯,刑而法,法而情!”

“周昌,你哆嗦半天,我可告诉你,是你逼我说的,好,我告诉你,我是替谁来买替死鬼,他是谁!”

这时候,武负已经被拘来堂下,正被公人强制听审,这时候的她,脸色煞白,乱发成垛,情状很是可怜。樊哙看了她一眼,对周昌道:“周昌,我知道你正直,所以深得先帝器重,但是本侯想告诉你,这王法不外乎人情,它总归是救生不救死,死者长已矣,你再怎么样也活不了,而活着的人或许还有用。比如眼前的这件案子。

武负的儿子、儿媳、孙辈都已经死了,你再替他们努力,也是不可挽回了,而武负你就是要她死,情理上是应该的,但如果有更深层的原因,就是徒然了。所以······”周昌再也不耐烦听下去了,怪眼一翻道:“武负一家除了她全死了,死于不明不白的虐杀,而陷害的真凶依然逍遥法外,此公理何在?周昌身为汉推官,如此不力,公道何在?如此下去,天何能容汉?请你樊哙言之。”

这时候,堂下的武负,突然哈哈狂笑起来,一口气几乎笑岔气了,最后道:“樊将军,你不要说了,我开始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对太后和你们这么说,我的儿子,儿媳和孙辈的死,那也是天数使然。但现在看来这不是理由,而是狡辩,我和那人并不是真爱,他要是真的那么爱我,他不会对我的孩子下这样的无情绝手,看来,我该醒了,该死了,好,周昌,你是对的,老妇也不妨和你说明白了,那天,你羁押武负去见过太后是吧,就那回武负我已经告诉太后实情,但这事儿和你有莫大的关系,你是难脱干系?我已经说动太后看来,我的儿子、儿媳和孙辈的死,那也是天数使然,是天注定要遭殃在这个人的手中。所以臣妇来告诉你,你要是真的这么刚直不阿,这一切你只须回去问问,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真相······”

终于走到底了,那儿端坐着一个人,浑身甲胄,鱼鳞甲闪动幽蓝的金属光泽,他下颌飘拂着白色长美髯,深陷的眼窝,一双鹰眼闪动桀骜的凌厉之光,但身姿笔挺,像是一个套装老人的壮汉,是一个武林练家子。周昌跪了下去,低声问候道:“爹,孩儿来问安!”老人笑了起来,朗声回道:“你终于来了,来了。好!”原来这人是周昌的父亲,故魏国国相周市。

周昌起身道:“爹,问安完了,接下来是孩儿身为汉家御史大夫寺推官的身份,该问案你了。”

“问吧,我早就等着你了,你是我儿子,我会细细说与你的。”

“本官问你中阳里酒娘武负家的血案,酒娘武负是高皇帝昔日私爱,她的儿媳日前被奸杀,儿子以及孙子、孙女两个孩儿尽被虐杀,几近灭门······”

“哈哈,昌儿,好,这个我太知道了,待我从头细说与你听好了······”

长安,刘邦封了老父亲刘太平做太上皇又怎么样?百年孤独的老头儿,依旧呆呆地看着宫廷中,关中萧瑟的霜风落叶,嘴里不停地嘀咕:“这地方没有咱沛县丰邑好,草也枯得快,黍米饭也没丰邑有味儿,吹牛的老头儿,老太太也没有······”夕阳下,他显得可怜兮兮。让不远处的刘邦和吕后看着心疼。

皇城里的中阳里,高仿版的故乡,刘邦的爹太上皇刘太平,终于能够生活在微缩版的乡邻社会里,那儿有种庄稼的、做小生意的、买酒的各个行当,这可是刘邦对老父亲的一片孝心。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故乡丰沛原版迁来的,决不复制粘贴,这一下,太上皇如鱼得水,他可以去买菜讨价还价,可以去盆景一样的田地里牵牛走一走,更中意的是,和几个故乡来的老太太,唱唱楚歌,跳跳楚舞,男女打诨,陶然忘机,这里面就有一个老玩伴,他就是周市。

第六十九回 折割破人案中案 铁脸锁官凶里凶(下)

这个周市可不简单,早年本是魏国人,流落在楚地,风雪夜被一位舂碓妇人费大娘子所救,两人结为夫妇,生下两子周苛和周昌。后来,陈胜起兵,他去投军,战功卓着,收复魏地后,大家都要立他作魏王,他坚辞不受,招来原来的魏公子魏咎做了魏王,自己做了魏相和大将军。秦二世二年,刘邦刚刚在沛县起兵,去打方与县扩大地盘,将老家丰邑交给同乡雍齿去守,这周市就代表魏国来抢地盘,和雍齿一起夺了丰邑给魏国,弄得当时的刘季刘邦差一点无家可归,遭遇灭顶之灾,就这样和他结下了梁子。后来,刘邦势力大了,在灭魏之战中,将和他做对的周市俘虏,念及他看两个儿子周苛、周昌功大,便不杀留他一命,这周市幡然悔悟,自断脚筋,表示再不问江湖事儿。开汉以后,周苛战死,周昌从中尉做到了赵相,而他这个老爷子周市自然就可以颐养天年了。

战乱中,他的妻子早就死了,他成了老光棍一个人,闲多无事,他所在的圈子高大上,所以他和太上皇熟稔了,在那皇城里的中阳里出入闲话,和一帮群众演员老太太打成了一片。这时候,他的身体出现了奇异的变化,白发转青,身上肌肉腱子暴起,身体有无穷的力量,还有年轻人一样对爱情的向往,他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套装老年人的恶少。这一天,太上皇邀约刘太平他们又举行雅集,进行楚舞派对,在太上皇广场舞的楚歌中,唱道:

“江汉大泽淼淼兮,我醉夕阳。

男女广场舞兮楚腰,论什么太上皇?

我乐为我老兮,不乐我命岂得长?

怡白发兮东风,管什么曾经将相!”

太上皇是楚舞高手,那周市的水平能高得和他斗舞不分伯仲,让那些男女混杂的老太太们欢呼喝彩,这周市别看是跛脚,要不跛脚他还真的不会这么玩得开。这其中就有位富丽夫人,且歌且舞,仪态万方,她便是武负。婆娑之中,和周市放开来蛇头鬼眼,放电放磁,就这么相知相识了,后面乳糖槐蜜,恨不得太上皇天天开派对。两人上了年纪,男鳏女寡,动了真感情,瞒住儿女同住开来,偷盗约会,你送我一口汤,我送你一双绣袜子,到最后,武负家的儿子、儿媳见怪不怪,听凭老娘和他往来,登堂入室,做了一个半公开的地下现成爹爹,可见社会一场广场舞吗,跳得为老不尊,道德沦丧,艾滋病发病率激增,那是亘古到如今。

俗话说,老而反常少,是谓作妖。家任奸夫走,祸来大门口。话说这周市老儿,获得武家默许合法自由来往之后,可就没把自己当外人了。这天,他带了果子去找武负,武负笑吟吟接了,从柜子压箱底找出来一双绣袜子,温情脉脉看他一眼道:“周哥,天凉了,妹妹送你一双足衣,都是我千针万线密密缝制的,绣有吉祥文字,虽不贵重,心意厚道,你穿上试试看,看暖心不?”周市笑着接了,道:“老妹儿,不用穿,我看一眼心都暖洋洋的。”没料到这美好的黄昏恋正在喷涂加厚色彩的时候,门外有老太太叫,武负便对周市撒娇痴道:“老姐妹约我去斗草,我也抹不下面子,周哥你就在家里等我,我应付一遭就飞快回来,嗯呐。”周市赶忙慷慨道:“那是好事,快去吧,我一个人在家里坐地等君也是很好的。”

周市便将武负送的那双袜子来试穿,随手收在怀中,可他根本就没发现,其中的一只袜子掉落了。本来以为武负去去就回,没想到一等不来,再等不来,忍不住就焦躁起来,神差鬼使的起身去找,一路深情呼唤:“武家娘子,我来了,你在哪儿······”一路推门出去,没想到门开处,渺无人迹,走着走着走岔道了,反而误到了深深庭院,直到听得传来一声惊叫。他看见一位美妇,正是自己情人武负的儿媳,原来人家在卧房更衣,露出了酥胸素脯,春光泄底的胴体。倏尔之间,周市脑子像大海的疯狗浪一样冲动了,他猛虎要兽欲大发前一样眼神迷离,气息粗重,一步步上前,脸上露出发绿的淫笑,梦呓一样道:“美娇娘,多好的美娇娘,来陪我玩玩!”

那妇人还不知好歹,一脸厌恶,呵斥道:“滚开,死老儿······”

“从了我,我给你好多的好处,你要是敢不从我,不存在的事儿,美人儿······”周市双眼通红,举手不经意地一击,一张几案就塌了,变成一堆废柴,这一下,那妇人怕了,道:“别过来,周老儿,你和我家婆婆一起,我们做小辈任你在我家走动,就是我公公一样,你还要不要脸······”周市根本就听不进去她说什么,一耳光打出,将瘫软的她横提起,扔在枕席上,扑了上去······

······周市轻蔑地望着扭曲地躺在那儿鬓乱钗横的妇人,将她的襦裙仍在她身上,恶狠狠道:“我可是故相爷,如今相爷周昌的爹,你婆婆武负的男人,吕太后的座上宾客,我是要脸的,今天这事儿你不得说出去,要不然的话,我会和你没完。”受尽屈辱的那妇人,在嘤嘤痛哭着,赶紧想穿上衣裳离开这噩梦的地方,窃贼偷人的周市已经逃出门口了。就在这时候,他和一个人猛地打了一个照面,那是那妇人的丈夫,武负的儿子,猛地,他看到了我房里的一切,明白妻子被人强暴了。这时候,受辱的恨,让那妇人开口喊了起来:“当家的,这周市老儿强暴了为妻,快报官,不要让他跑了。”

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周市返身,对准那妇人出手,当头一击,可怜那妇人已是七窍流血,喷溅在周市的脚上,瘫倒在床上。那男人见状,拔剑大喊:“周市杀人了,周市杀人了······”周市根本就连想也没想,掌风如同洪峰一样,一泻千里,空手夺了对手的剑,跛脚跳跳,在搏斗中,他没能想到,怀里的另一只袜子也掉落在了现场,但也被对手当胸一击,已是怒不可遏,骤雨一样击打对手。对手的衣裳都被撕烂,他已经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出身武将周市的对手,这回是玩完了,他理智还在,他拼命扯下了周市的配饰玉璧,死死捏在手中,他想一定要留下周市杀死他一家子的证据,他想官府一定会发现这个证据的。

这妇人和她当家的都死了,周市恍惚间觉得,这也太不耐玩了,他本是沙场征战的大将,杀人对他而言,不是事儿,他冷静下来,开始清理现场。就在这时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闯了进来,这是他们的一对儿女,女孩看见自己的父母带在地上,揪住周市哭叫:“你杀了我爹我娘,你还我我爹我娘······”事发突然,周市困兽一样,一伸手拧断了女孩的颈椎,那男孩尖叫起来,逃出门外,周市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性了,他追了出去,那男孩吓坏了,跪在地上哀求:“周大父,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周市不容他说完,伸手也拧断了他的颈椎,这时候,望着两个孩子的死状,他似乎人性显现了,也不管再清理现场了,狂风一样一跛一跛逃离了凶杀现场······

周市说完,木木地看着儿子周昌,道:“为父都说完了,你也问安好了,没事儿你该回了。”周昌的脸色在剧烈的变幻着,红白不定,许久许久,他悠悠突出一句道:“爹,你说没事儿你该回了?会,会没事儿吗?”他本是口吃的人,这会儿又犯了。

“我是你爹,我们是一家人啊,这件事儿是为父不当,但死的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也活不回来了,此乃天数也,现在连吕太后都知道了这件事,她都不问,昌儿,你不会抓住你爹不放手吧?”

“举世之人都知道你儿周昌刚正质直,朝野上下都为之敬仰忌惮,爹,你想过那武负儿媳被你奸杀能冤魂得安吗?还有她的丈夫,只是为了争辱妻之仇,被你送命,更令人发指的是,那两个无辜的孩子?你拧断他们的颈椎,如此虐杀?是不是天地不容,神鬼公愤?你说,说,说你能没事吗?”

“现在朝堂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儿,都在替我遮盖,就你不能?我是你的亲爹,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即便我有错,你为人子不该替我带过去吗?”

“儿是你儿,更是汉家刀笔吏,儿愿侍奉父亲终老,但儿执掌汉家朝堂印符,更愿我的父亲是人中楷模,而我父不是,不但不是,还是犯科凶手,儿只能既尽孝还尽忠!”

“你想要你爹的老命,我不能死,你是逆子,为父早就料到了,我先杀了你这个逆子,天下没有错的父母,你是我生养的,我取你性命,此乃天经地义也。”周市说完,铮铮出剑,听得一阵甲叶响,白刃辉映出一到彩虹,已对周昌痛下杀手,周昌没有闪避,已被他父亲剑尖划破官服,一片血迹渗出,周昌咬牙道:“你我父子之情,我对你定有让你、让天下人无可争议的交待,但你作为中阳里血案的凶手,我作为此案的推官,我同样要有让你,让天下人无可争议的交待,这决不是我们父子反目,而是《汉律》和凶犯的专政,爹,周市!”周昌说完,对门外一声号令道:“执法尉,动手!”

一声轰然响震,周市的门扉被洞开,里面的帷幕在尘土飞扬中被纷纷扯掉,手持大长兵器——大钺的樊哙,进来对周市折腰一揖,朗声道:“周翁,对不起了,臣虽敬畏乃子周昌与你,但我身为朝堂执法法吏,是为执掌汉家印符而战,拘捕人犯到狱。你要是动手,即是拒捕,我听上命,节制于御史大夫寺推官,决不手下留情。”樊哙说完,手中的长兵器荡起呼啸狂风,最后,盯住周昌,周昌对父亲周市跪了下去,然后,对樊哙命令道:“执法,拘凶手周市!”樊哙响亮地喏一声,率卫尉将士,龙转风一样袭了过去,这时候,好个周市仗拐腾身而起,一招“一鹤冲天。”

也不知这周昌、周市父子反目会生死如何?樊哙和周市一场恶斗会怎样的生死存亡,欲知后事如何,敬请阅读第七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