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惟诺从车上下来时，雨还一直下着，她一眼就看到楼下停着的别克轿车，以及从车里出来的男人。

他撑着一把黑伞，笔挺如松地立着，目光沉沉地望过来。

她抱着紫苏冒雨一步步走向男人，在他身前站定。

宁珂心里怒极，面上冷静，他惩罚性地立在原地不动，她便一样地静立。

他终是不忍她淋在雨中，往前一步把她罩在伞下，但顺手丢了她肩头的男士西装。

裹着雨水的风吹得宋惟诺打了个哆嗦，她立刻被男人揽进怀里，她听到他急促如鼓的心跳声。虽然他面色如常，但她知道他在担心她。

一进家门，她便被宁珂吻住，他吻得很凶，咬破了她的嘴唇。

“你压住花了。”

宋惟诺推开他，径直走向客厅，把紫苏盆栽搁在茶几上。

粗劣的瓦盆，和讲究的实木桌怎么看都不搭，但她依旧挪了挪花盆的位置，寻了一个相对讨喜的位置。

宋惟诺越看越喜欢，一盆紫苏，让她想起苘山，鼻息间清凉入心的植物味道，是故乡的味道。

宁珂捉住她抚弄叶片的手，冷着脸沉声问：“你……”

“我有事和你说。”

先发制人，她扯住他的手，将他拉至身旁。

“你接受给廖青做咨询吧，好不好？”

宋惟诺微仰头，她没有遮掩自己的情绪，大大的眼睛里写着期待。

宁珂捏住她的下巴，带些探究去审视她。

昨晚的闹剧他记忆犹新，她却平静的似是失了忆，如常的说笑，为他人操心，良善美好的不食人间烟火。

上午，他结束了一位在档病人的咨询，立刻赶回来，却发现她不在家，家里的雨具未少，她去了哪里？他打电话，她也不接，之后干脆关了机，他担心的快要疯掉。

宁珂怕她拒绝他，怕她在爱里欺瞒，但那一刻他知道，他更害怕的是找不到她、失去她。

他冲出门去想要找她，却无从查找她的去向，在楼下站了很久，在车里发了很久的呆。

他的心已裂了一道缝，难以愈合。

宁珂沉声说：“给我一个理由。”

“程芃梵给我说了他妈妈的情况，不乐观。”

“别人的母亲，关你什么事？是不是所有我拒绝的病人跑来你这里诉一通苦，我都要推翻自己说过的话，接受给他们问诊？那何必来问我的意愿？”

她讨好地笑：“不是，我尊重你的意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拒绝她吗？”

宁珂语气冷硬：“我太忙。有其他更适合的医生。”

宋惟诺劝说：“问诊不是天天进行，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忙的抽不出时间吧。而且你口碑好，病人及家属对你无比信任。彼此信任，对诊治来说，至关重要。”

他松开手，她听到他说：“关于就诊的事，没有商量。”

宋惟诺眼里殷切的神情归于平静无澜，讪讪地收回手。

“对我失望了？”

忽略他语气里压抑不明的情绪，她摇了摇头：“没有，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你对我还真是了解啊。”

宋惟诺听出了他刻意咬重了“了解”二字，她承认自己未能完完全全看懂他，但她知道他是说一不二的人，已有的决定一般不会轻易更改。

自己的说情干涉了他的工作意愿，她主动岔开话题：“我们吃饭吧。”

餐桌上有打包好的外卖，应该是他带回来的。

宋惟诺拿手触了触，已经凉了，端起去厨房加热。

*

午饭，两人都未说话，吃得气氛冷寂。

宋惟诺先吃饱，她推开饭碗打开电脑给余下的学生测评录音打分，汇总成绩电子表发给教务处等待导入网上教务系统，供学生查看。

她摸了摸电脑边角磕碰的凸起，这是面对袁锐的拉扯，电脑包随她倒地时留下的，她选择刻意淡忘昨晚的闹剧。

与她的风平浪静相比，他身上的怒气和不安的躁动难以抑制。

“上午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我的手机丢了。”

经他提醒，宋惟诺才恍然想起自己手机丢失的事，她连忙打开网页版的购物平台下单了一部手机。

手机设置有密码，聊天通讯软件也都需要解锁，加之她并未绑定什么大额的银行卡，便没有担心手机丢失后造成不良影响。

对于她，手机的功用更多是为了电话和发短信，简单的通讯。

宁珂的不爽情绪像是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气闷堵在心间。

他等了一会儿，她整理桌面，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开口问询：“你一上午去哪了？”

“随便坐巴士转了转，去了东城的花卉市场，买了盆紫苏。”

她如实回答，没有多言其他，宁珂只好追问：“你回来坐的谁的车？”

“程芃梵。”

怪不得她一回来就要他接受给廖青做心理咨询，他不知道程芃梵那个孩子是怎么给她说的，但是他近日确实忙新项目，没有精力和时间接触新的病人。

他不久前喝的烂醉如泥，就是为了婉拒程正中的请求。他不是不愿伸出援手，而是他有心无力，无法给病人最好的诊治，所以他向程正中推荐了几位业内不错的心理咨询师。

他有他的职业道德与素养，无论面对权贵还是金钱施压，他有他的底线，清晰明确，不容抗辩。

宁珂蹙眉没有说话，在安静中宋惟诺摆弄了家用打印机，把电子成绩表打印出来，放进文件袋，这会交给教务办存档。

“关于昨晚的事……”

宋惟诺打断宁珂的话：“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他有些烦躁地踱了踱步，事情可以不提，但是问题就横亘在两人之间，必须解决。

“我……”

她再次打断他：“你也不必道歉，我明白你是关心则乱。”

宁珂张口欲言，她径直走过来环住他，脸贴在他的胸口说：“我们夫妻一体，无论是好还是坏，总要坦诚相待。我是爱你的，你不要多想。”

昨晚的记忆并不美好，他也不愿提起，来破坏此刻两人间的温情。

但他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并未消失，她虽已粉饰了情绪，但仍需要时间来淡化记忆，直至重新接纳他。

她尚善，他憎恶，本质一样，但形式不同，故而虽在一处，却道不同，多少难以为谋。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她并未像往常一样贪恋他身上的温暖，独自抱着一侧床畔，背对着他睡得清冷。

宁珂给她空间和时间，毕竟他们之间有爱作为底线，一切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