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珂载宋惟诺回家，路上接到简方南的电话，要他去简心工作室聊合作细节，顺便熟悉直播流程，了解突发情况的应对。

“你介意先陪我去‘简心’办公吗？”

上次陪宁珂去简心工作室，她旁观了一半诊疗就因工作离开，现下工作就在她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里，在哪里办公都是一样的。

宋惟诺点了点头：“你最近在筹备什么新项目？”

“一个计划很久的项目，推广心理学，科普知识，免费线上诊疗。”

心理学在大众眼里是一个相对“玄乎”的存在，许多人持观望态度，并没有真正接受。

宋惟诺斟酌再三：“这个项目很有难度，一开始抓到的观众可能并不符合你的预期。”

“你不妨说说自己的看法？”

宁珂以策划者、局中人的角度尽可能全面考虑，而宋惟诺则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更冷静的看待他的作为。

“首先，你的想法绝对值得称赞，如果我处在你的行业高度和身份，我也会去做公益。”

她将这一切称之为理所当然的“公益事业”，在他意料之中。

“但是，”宋惟诺抿唇笑，“重点来了。宁宁，你有想过自己的粉丝构成吗？”

宁珂顺着她的话思考，不言语。

“我没有看过具体的分析报告，所说的可能不准确。就我个人的观察而言，那以千万计的庞大粉丝群体，大一半是业内人士和学习爱好者，小一半是纯粹粉丝，关注的是你这个人的形象和动态。”

“业内人士关注你的动态，但他们一般不会有闲情雅致去听你科普，所以直播一开始，平台引流到的将会是那小一半的粉丝。粉丝基数大，即便是小一半的粉丝，他们的存在也足以将你的公益直播送至热度榜首，进而帮你抢占平台已注册用户。

“而你，想要的绝对不是这部分已有能力选择吸收专业知识的人群，而是下挖社会基层。但受固有观念影响，以及缺乏科学认知，这一庞大群体很难被一两期科普说服，自然很难实现‘开化’的目标。”

宋惟诺看着男人锁紧的眉，却释然一笑：“很多道理我们都懂，结果我们也预料到了，但是不能不做。宁宁，想要的东西靠争取不一定得到，但总会有意外的收获。很多事，一旦开始，具体发展到哪一步，也不是置身其中的我们能够说了算，只能随机应变。”

三两句话间，宁珂就已经明白了宋惟诺的立场。

她不是一个天生乐天的人，只是选择去做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不去恶意中伤别人，也不恶意揣度他人。

从某种角度来讲，她其实是一个怀揣宿命论的悲观者，但却在预料到悲剧时，仍要执拗地保持着微笑和善意。

她活得清醒明白，却要装糊涂。

“宁宁，能够将你想传达的理念告知一个待救赎的人，这场直播就已经意义非凡。我想，总会有人收获匪浅。”

他们到的时候，简方南正准备离开。

“最近在筹办婚礼事宜，初凝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得回去帮衬。对了，阿诺空闲时，可以联系初凝，在婚纱式样上帮她拿拿主意。”

宋惟诺爽快答应：“行，没问题。你让初凝先挑着，我下周上完课就去找她。”

“你们快进去吧，平台合伙人都在等宁珂呢。”

宁珂拉着宋惟诺进入办公间，将她安置在角落的桌椅前，接着低声与合伙人沟通，本意是给她创造环境，让她充分备课。

宋惟诺却支棱着耳朵听他这边的进度，见他看破了自己的三心二意，于是大方地往他身后一站，撑在他所坐的沙发背上，随着他们的探讨思索。

“晚上8点20开始直播，按照一堂课40分钟进行。首次上线，纯干货，重在科普。第二期开始互动，收集网友问题。”

“上线前建议微博互动，热话题，方便引流，必要的话还是建议简单做推广，在相关话题下投放广告。”

宁珂否决：“广告不要，公益性质，无需太商业。”

他思考了一下：“预算收紧，能省则省，我不求一期投放后就引爆口碑，夺得关注，哗众取宠的事尽量避免。这个项目，要拉长线，耐心经营。对你们来说，引流的粉丝长期使用平台也不是坏事，你们急什么？”

浮躁，急功近利，又冒进。

“宁大，公益是理想的，但做起来可不能太纯粹。您想想看，拉长线还不得靠资金链撑着，我们不能……”

宁珂正要开口，下颌多了一对柔软的小手，宋惟诺抱着他的头，倾身插话：“宁宁，你有想过开短视频号吗？”

平台合伙人执着：“宁大，我们不能……”

“宁宁，我们主动找受众，而不是引流。”她趴在沙发背上，探头看他。

宁珂侧头看她，却一眼看进她的V领里，他蹙眉抬手捂住她的领口：“坐过来说。”

他把女人从一侧拽到腿上，她刚才的样子怕是让面前几位合伙人捡了便宜，他的脸色顿时冷了许多，他长臂揽住宋惟诺的背脊，将她按在怀里。

“宁大，不能纯粹公益，需要商业盈利。”

宁珂掀起眼帘，沉声道：“轮到你说话了吗？”

合伙人当下不满地摔了策划书，另外两位合伙平台的负责人面面相觑，互递安慰的眼神。

心理行业是一个奇妙的行业，大众对它的好奇远大于了解和尝试，有热度但却谈不上火爆。

若不是简心工作室有意造“神”，宁珂顶多是一位口碑很好的心理医生，很难成为行业标杆和代表。

2003年的一篇社会报告《疫情下社会群体心理症》，让宁珂趁着社会趋势的风潮受到关注，彼时他不过是个即将毕业的医学生，业内名不见经传，褒贬不一。

同年，他留学英国的巴斯大学，在第二年开春与导师联名发表了一篇心理学研究报告，轰动业内。

归国后，面对各大心理诊疗机构抛出的橄榄枝，他却选择进入公立医院坐诊，接受母校的特聘传道授业。

他无意哗众取宠，他有实力有影响力，更多的是对心理学的虔敬之心。

质疑声少了，赞叹声多了。

之后，简心工作室成立，聪明的创始人简方南将宁珂绑了过来，通过造他这尊“神”，带起简心工作室的知名度，合作共赢。

随着名气的提升，利欲扰心，宁珂的脾气越来越差，不是没人吐槽他耍大牌，但没办法，他是行业内的现象级人物，粉丝反而挺吃他的高冷人设。

与他合作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没人愿意放弃他这个香饽饽，哪怕受点气。

宁珂揽住宋惟诺的肩，温言：“惟诺，你说。”

宋惟诺并不喜欢在外人面前秀恩爱，但她一时也挣不开他的怀抱，又担心拂了他的面子，便顺他的意说下去。

“引流容易，开流难。你要的是童叟皆知，为什么不试着去到他们易于接受的领域，做他们喜闻乐见的东西。宁珂，这不是屈尊迎合，而是变通取巧。短视频的受众很广、接受度高，不局限于专业圈子，更非知识人、读书人专属的app。那里有你想找的人。”

她勾住他的颈，埋头在他颈窝低声说：“宁宁，如果他们不做，我陪你从vlog拍起来。我们自己做。”

人一生总要为了什么去逆风而行，什么也不图，什么也不要，盲目地追随心意。笃定自己的喜欢，不会辜负自己。

宁珂圈着她，垂头在她鬓角落下清浅一吻，抬头时出言赞同：“惟诺你说的很好，我完全赞同你的看法。”

一位合伙人顺风使舵：“嫂子说的是，短视频好做，等直播出来精彩片段一剪，不过是顺带的事。”

见宁珂的神色稍缓，且惟诺这个外行人的提议操作可行，余下的两位合伙人附议。

“谢谢你们的认可，我不过是纸上谈兵，具体的操作还要仰仗各位。我先生的脾气不好，你们多担待。拍板定案也不能全顺他的意，你们是专业的，不可或缺。待项目落到实处需要你们保驾护航，碰到难题也需要你们出谋划策。我预祝你们一切顺利！各位辛苦了。”

宋惟诺讲完场面话，抬手捧着宁珂的脸叮嘱：“都是为你出力的自己人，你倒是笑一笑啊。”

“那得看他们说了什么，”他递给她一只手臂方便起身，抿唇对她笑，“我有原则，能分得清自己人。”

他刻意咬重了“自己人”三个字，谁才是自己人，一清二楚。

“行了，你们谈吧。”

宋惟诺迤迤然走到角落的桌椅前，投入到自己的备课，不再打扰他们，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