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收下礼物，复杂地看了眼时小寒，继而喟叹道：“人没事就好。”

时小寒摸摸自己淤青的脸，心虚赔笑。

“丫头，你放心，我来时和钟老局长通过电话，那些人不会再盯着你了——至少不会再在明面儿上。”

苏父这么一说，时小寒才反应过来自己折腾了一上午都没瞧见管理局的眼线，先是暗骂自己粗枝大叶连这都没注意到，后又因为被动承了苏父的关照不知如何是好，接着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苏辞以她的名义给苏父送礼，是这么回事儿啊！

于是她果断甩了看精神病似的目光，悄悄给苏辞比了个“佩服”的手势，苏辞一本正经地收下了。

两人毫不避讳地眉来眼去，苏父看在眼里，心却重重一沉。

“丫头。”他眉目和善，一笑起来就显了老态，“我有些话想和儿子说。”

时小寒知趣地去了洗手间。

苏辞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微笑。

“确定就是她吗？”苏父目光追随着时小寒离去的背影。

模样倒是分毫不差，可这丫头沉静内敛寡言少语，与记忆中那明媚轻快的玲珑女子大相径庭。

苏辞：“请您帮我。”

他这么说，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苏父垂眸，长长地叹气，像是要把他这大半辈子都叹完，再抬眼，人仿佛又老了五岁：“你要做什么？”

苏辞将云朵项链呈上：“这应该是那场大火中留下的，很可能和当年另一个死者有关，钟言就是看到这条项链才对时小寒起疑。”

苏父接过来细细打量，云朵坠子保存得极好，只有链子上有一处被熏黑的痕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摩擦所致。

“现在的时小寒就是个新出厂的蜡像人，所有的一切都有理有据，唯独这条项链，她形容得很模糊，所以我想请父亲帮忙查一下这项链真正的主人，最好能查出购买信息。”

“当年纵火案的凶手，你有头绪了？”苏父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将项链包裹起来。

“现在的时小寒有个老师，叫程诺。”

苏父包项链的手一顿，“当年常去你们学校开设讲座的记忆学教授？他也是蜡像人？”他在脑海中搜索关于此人的片段，时间虽不至于久远，但他实在是老了，只记得那是个年轻男人，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别的，再想不起来。

苏辞点头，“亚兰纳太大了，大到我当年竟然没能与这位教授打过照面，不过时小寒从他那儿学来了记忆清除的技能——记忆既然可以清除，那一定也能改变。”

人的性格是由先天基因、后天成长环境、社会条件等诸多因素共同铸造，如果记忆发生了改变，不排除会导致本体对事物的认知产生偏差的可能，那么时小寒的性格改变就是合理的。

“纵火案的真凶是不是程诺还未可知，但是时小寒假死复生，一定是程诺的手笔。”

“我知道了。”苏父从他语气里听出誓不罢休的意味，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转而说：“当年火灾的另一个死者，据说是钟言女友，以他的角度，兴许会认为纵火的是时小寒。”

苏辞沉吟，难怪钟言会监听时小寒了。

“我可以借他父亲的手压他一次，但那老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何况，现在哪个儿子会乖乖听老爸的话呢？”

苏辞身子一梗。

“你们天天到处跑，总有我鞭长莫及的时候，切记要万事小心。”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不住地摩挲，焦急思考着有没有什么能护他们一路周全的法子。

“父亲。”苏辞忽然叫。

为了缅怀生父，苏辞从未叫过他爸，只用“父亲”这一尊敬而又略显疏远的称呼。但苏父知道，单是这声书面化的称呼，他这儿子也极少叫，因为每每叫出口，都是真心。

“我们会保护好自己。”他的声音很平静，视线顺着餐厅玻璃外的车水马龙延伸出很远，“我还想以后在您身边服侍您，还想生个大胖小子，还想看到真正群体免疫的那天。”

所以我一定不会轻易葬送在什么人的手上。

时小寒在洗手间数了八百个数，终于等到苏辞喊她出去的短信。

“ID卡带了吗？”苏辞伸手。

“干嘛？”时小寒虽有疑虑，但双手很实诚地把ID卡交出去了。

苏辞接过ID卡笑容灿烂：“多事之秋，给你做个护身符！”说着又拿出自己的ID卡，一同转角给了苏父。

大约是刚才的一番谈话将心结都说开了，苏父喜上眉梢，说：“快的话明天就能办好，丫头啊……”

“哎。”时小寒挺直身子应了声。

苏父眼中喜悦更甚：“我这儿子有时候调皮了些，还请你多包容。”

“伯父严重了。”时小寒想夸苏辞，但一时词穷，不觉红了脸说，“苏辞，人很好的。”

一旁苏辞毫不客气地爆发出爽朗笑声。

时小寒买了一大堆零食给陆颂，又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孩子都住在只剩个空壳子的锦苑，问苏辞：“陆颂这个年纪是不是不太好找到领养的人家？”

苏辞颔首：“多给点钱，他这么大也该学着照顾自己了。”

自己照顾自己多可怜啊。时小寒经历过那些日子，不想一个无辜孩子也过早承受这些，“还是试着联系下社会人士吧，这么大的孩子心理最是敏感，身边得有人陪着。”

又想到两鬓斑白的苏父，提议说：“不如让苏老爷子收养陆颂，他们一老一小，清闲日子又多，正好互相做伴。”

“不妥。”苏辞皱眉，“我父亲还没退休，交际应酬起来，万一让陆颂沾惹上什么不良习性就麻烦了。”

时小寒心说你长这么大也没沾惹上什么不良习性啊，就又听苏辞道：“咱们回去直接问陆颂，看看他心里怎么想的。”

“也好。”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苏辞病房外，看见踯躅在门口的于洋。

两人交换了眼色，决计要是再看到下跪直接把人轰走。

苏辞有睡前看文献的习惯，因而病床旁放了几本医书。时小寒推着轮椅目不斜视从于洋跟前经过，见陆颂看书看得正专注，拿了瓶饮料给他：“看得懂嘛？”

陆颂摇头，说：“我想再锻炼一下记忆力。”

时小寒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时于洋跟着也他们进来了，壮着胆子说：“时小姐，我不求你帮我救周易了，但我拿不定主意，想过来问问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