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兵黩武，王元昱一直着摸着这个词，这便是伯父对他此番举兵的评价吗？他拉开车帘，看见街坊上人来人往，依旧是一幅繁荣之态，三日前那一场兵变，仿佛就没有发生过，当然，这要算赵胜的功劳，他能很快平定城中的骚乱，也要算朝廷的功劳，安抚好了民众的心，除了一些被损坏的商铺，民房还在整修外，几乎很难看到战争留下的影响。更应该是伯父的功劳，他能迅速颁布了条令，或许，他早就为此提前做好了准备。

其实，这并不算真正的战争，除了攻打石头城废了些时日外，从武昌一路走来，几乎毫无屏障，那些拥兵自重的流民帅，各地郡守皆无出兵，王元昱突然觉得无趣得很，他好像真的只是为了除去刘茂，张协，废除新政，他知道他是士族手上的一把刀，他乐意当这一把刀，却没有真正将刀刺到要害。

王元昱疲惫的揉着额头，没心没肺的童生不明白，自家主子明明打了胜仗为何还这般不开心，“大将军，是否没有过瘾？”

“嗯？”

童生道，“奴也没过瘾，朝廷真是不堪一击，奴还没能打上几架，他们便退走了，不如，咱们再找人来打打。”

王元昱哭笑不得，“找谁？”

童生想了想，“胡人，听闻胡人厉害，奴想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王元昱的心事再一次被勾起，莫名一跳，他摸了摸童生的头，“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王元昱并没有回府，而是改道去了皇宫。

这是他入建康城第一次进宫，竟然是事隔三日之后，一切都没有变，朱雀门，宣阳门，大司马门，红墙赤瓦，重檐兽脊，或许连守卫的士兵都没有换过，见到他的马车，一路放行，到是御道上的石榴树，结满了果子，王元昱依旧在这里下车，步行前往，午间的阳光，不如夏季那般炎热，秋风习习，让他愁虑得到舒展，步伐变得从容起来。

不管是禁卫还是宫人对他都更加小心翼翼了，除了南康公主。

自王元昱入城后，南康公主便被送回了皇宫，她自知行为鲁莽，天天来纪太后处赔罪，今日正好遇上了王元昱。

“你来做甚？”

周围宫人都吓得不敢出声，其贴身宫女扯了扯她的衣袖，被南康甩开，她伸开双手挡在王元昱面前，王元昱轻笑一声，“怎么，你还想被关押？”

这恐怕是南康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的待遇，一时间，气得双颊通红，“你，放肆！”

王元昱轻嗤一声，将她胳膊一拂，南康一个踉跄，只得瞪大着双眼看着他嚣张入殿，她立即跟了过去，却被童生挡在外面，而值班的禁军们，个个低头垂眸，不啃一声。

这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纪太后听说王元昱来了，先是一阵惊慌，陈常侍提议不见，纪太后想了想，便是输了，也不能输了气度，于是吩咐云香给她梳妆，端庄的出现在王元昱面前。

见眼前女子华服凤冠，王元昱倒也微微一怔，让他突然想到，先帝大婚时，他曾远远见过她这般模样，端庄华贵，母仪天下，此番败了，还能有这番气度，是她一惯的性子。

二人对视片刻，纪太后安坐在位上，帅先开口道，“大将军此番进宫可带有兵甲？”

明显的讽刺，王元昱勾了勾唇，“无。”

纪太后道，“如此，大将军准备何时退兵？天气渐凉，那些扎营在城外的将士即便受得了风餐露宿，大将军也不心疼吗？”

王元昱深知她意，“将士在外，风餐露宿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既然太后为将士们着想，不如，我就让他们进城可好？”

果然，纪太后脸色一白，强忍着怒气，不自在的笑了笑，“大将军说笑了......”

“臣并没有说笑。”王元昱突然变得一本正经，纪太后深皱着眉头，目光暴露出她的怒火来，但又能如何呢？不仅她的性命掌握在王家人手里，连整个司马皇室也是。

“大将军的意思是......”

“陛下禅位，我自当退兵。”

什么？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他亲口说出，纪太后还是免不了震惊，禅位，禅位？他当真嚣张到如此地步，纪太后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依旧咬着牙，恨恨的看着王元昱。

殿内并无他人，只有陈常侍与云香侯在纪太后身边，二人听了这话，皆是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王元昱！”纪太后咬牙切齿。

王元昱垂了垂眸，从容的迎上她杀人般的目光，“陛下年幼，根本无法处理政事，为何不将国事交与能者手上？”

“你口中的能者便是大将军本人吗？”纪太后讽刺道。

“不，是琅琊王。”

纪太后听言再一次震惊，“琅琊王？”难道不该是他们王家的人吗？他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转眼又想，都说琅琊王与王元昱私交甚好，难道是二人早有勾联？怪不得琅琊王对他多有维护，纪太后不由得冷汗淋漓，皇室之间的争斗，远远超过了她的想像。琅琊王看似无心仕途，却也......

“立陛下可是先帝的意旨。”纪太后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当初丞相也没有反对。”

王元昱顿了顿，“此一时，彼一时。”言毕，又上前两步，“难道太后以为自己，或是陛下真的能掌控现在的时局吗？刘茂，张协当真就是为了朝廷？张协的死因太后该明白吧，他是被刘茂所杀，一个为了逃命而杀死同伴的人，值得太后去信任？而刘茂背后是否还有他人，太后又可知道？”

“你说什么，刘茂背后的人？”

王元昱又后退一步，“争权夺利之事，不是你一介妇人能左右的。太后还是好好想想，何必将一国之任揽于自己身上，太后什么时侯想通了，发一份陛下的禅位召书，臣自当退兵，否则......”王元昱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威胁之言明显，纪太后似乎被吓住了，“否则什么？你要杀了本宫不成？”

“臣并没有这么说，臣希望太后识实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