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鸣现在没有车和房产了，全卖了赔偿酒店，他也很久没能送陆文君上班了。陆家父母一直赶他走，但不幸中的万幸，是田小兔傍的那大款没再找人和他算账。陆文君一直提醒燕小鸣不要出门，但这次她买了七块钱的出租司机盒饭回来后，燕小鸣却不见了。“这人哪去了？”

燕小鸣左右看了很久，看的小超市的老板娘都起毛了，才摸出硬币递过去：“我打个电话。”他在拨号时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打电话给吴窈窕。“燕小鸣啊，什么事儿？”吴窈窕这轻松的语气倒让他有点吃惊：“那个，吴窈窕，你和林锐，是不是还介意我过去做的那些事儿呢？”

“哎，我从陆文君那儿听说了，你现在也够倒霉的，我们当朋友的还能计较什么？林锐过去一半是恨你，一半是嫉妒你，现在你和我们一样穷了，还嫉妒什么？朋友啊，高端点的那叫谈笑有鸿儒，低端点的就是狐朋狗友，你从鸿儒刺溜一下跌成狐狗了，问题也就没有了。”

吴窈窕就是这般，爱的明白恨的清楚，说是朋友就能插科打诨毫无顾忌，一番话说的燕小鸣心情也明朗起来：“成，等我把我的事处理完了，我再向林锐负荆请罪去。”吴窈窕还开他玩笑：“荆就不用了，负两袋乾隆酒楼的方块肉，只要他吃肉一吧唧嘴，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燕小鸣挂了电话，吴窈窕在那头说：“德行，这哥们，”回头又对妈妈喊：“妈，你说你之前不懂网络闹笑话了吧？你该好好学习，进步进步，我给你买论语心得回来了，这书前几年可热呢，好多中老年人都在看，多学学人家孔子，勤学深思，少打你那麻将。”母亲刘芳有点不甘心地驳斥：“孔子又不来更年期。”吴窈窕撇嘴无奈：“妈，你这是什么理论哪？”

“我什么理论，你说出去给人听听，那些孔子庄子老子儿子孙子，他们哪个来更年期啊？哪个天天烧菜做饭管家？哪个单位分利不均压榨咱员工？孔子怎么了，他活在现在，我看他未必有你爸过的好。你姥爷专听推销的要买几万块的药，孔子怎么办？你大姑和大姑父吵架分居，孔子怎么办？你找工作嫁人样样不顺，孔子怎么办？你来这一套！”刘芳叨叨咕咕的整理着房间。

“我是要你学点理论，学点心态。”吴窈窕批评妈妈，刘芳边抖毯子边嚷嚷：“学什么学啊？你爸你妈这白头发能学黑吗？你看书，我还真要告诉你，书上说，白头发和皱纹是一种遗传，不过通常由子女遗传给父母，想想爸妈，少生抱怨多工作。”吴窈窕兀自摇了摇头，拎着包走了：“上班去了！燕小鸣来电话让他打我手机。”

燕小鸣再没给别的朋友打电话，他回去了炎黄大酒店，停车场的师傅还假惺惺叫了他一声：“燕总”。他没上楼，而是电话通知了那几名当初惹事的厨师。厨师看见是他找，扬着头背着手问：“什么事？”他没吭声，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把那群人领到了停车场，“就这儿。”

厨师们开始紧张了，他们知道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因为他们丢了这有油水的好工作，必然不会罢休。“你，你想怎么样？”有人想溜，燕小鸣一把将人扯住：“哎，梁师傅，好事儿，绝对是好事儿。”厨师瞪着眼问他：“你小子别耍滑，哥们也是练过的，敢动手我们先收拾你！”

“谁要动手啊？”燕小鸣从上衣内口袋里抽出几张银行卡来，“我知道，你们也因为我丢了工作，离开了酒店这好地方，又背着闹事的名声，不好找活干。你们一缺钱，少不得要找我闹。告诉你们句实话，我去美国就赢了十七美元，其他的都是别人编的。不过我现在要奔新的前程了，过去那些旧恩怨也该处理干净。你们要一万美元，我没有，这里我给你们每个人三万人民币，你们也该知足了。”说着，他把那银行卡一张一张塞进目瞪口呆的厨师手里。

“一人三万，一共十八万，这是我的最后一点积蓄，从此你们少麻烦我，听到没有？”燕小鸣横扫了厨师们几眼，这当初还气势汹汹的几个人全没了话，捏着那张卡不知该做什么。燕小鸣冷笑两声，手指“笃笃”敲着领头那人的胸口：“兄弟，钱我给了，以后一个个离我远点，要是再敢乱传谣言，敲诈勒索，我可就不给你们花人民币了，我给你们花冥币！”

几个厨师顿时头上冒出汗来，当初闹得最凶的白案助理抬手擦了下脑门应了几声：“是，是”贴墙根溜走，其余那些也都吓的缩了脖子，一声不吭离开了。燕小鸣见他们走了，整整衣服上楼，去了各个部门的办公室，对那些惊讶的前同事说：“今天中午中餐厅，我请客。”

“你瞧你，都另谋高就了，还请我们吃这么贵的菜，就是员工打八折，那也不便宜。”过去的同事白吃了他一顿饭，对他都还客气，也有女孩子问：“你往后再打算做什么？”燕小鸣一杯一杯的轮流给人敬酒，从接线员小姐到部门主管都敬到，并告诉那女孩：“做小生意呗，现在我是彻底没钱了，攒的那点都赔了酒店，朋友也都对我有偏见，只能自己干。”

好酒好菜显然让大家都很高兴，纷纷许诺他“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咱们帮忙，发达了别忘了咱”，燕小鸣在同事们相互敬酒的碰杯声中疲惫地点了点头。吃过饭的同事纷纷回岗工作，燕小鸣倚靠在酒店门口的大树上，疯了一般给李海豹打电话：“我把过去的一切都处理好了！没人再找我麻烦，我过去积累下来的关系都还在，我还有希望，我还有未来！”李海豹也靠着窗抓着手机：“好！我下班了去找你，我们打一架，把过去的怨气都出尽了，我们还是兄弟！”

这一通电话的结果，就是在合租屋外的花园，李海豹和燕小鸣发狠对打，旁边不少邻居和大学生围观。“你傲慢！你看不起人！”燕小鸣给了李海豹两拳。“你不够哥们！你没义气！你忘恩负义！”李海豹回头给了燕小鸣一拳两脚。“打，就这么打，真痛快！”两人大喊大叫，拳脚相加。

旁边又大学生情侣相互问着：“你说这俩男的是真打，还是打着玩，要不要报警？”有来晚的女孩个儿矮看不见，男同伴还把她举起来看。“好，我就喜欢听你骂我，你骂出花儿来了我最得劲，我也来骂骂你，我看你小子又欠揍又欠骂，当着各位大爷大娘咱说清楚！”

“骂啥啊？谁有红桃三，红桃是爱情，红桃三那是初恋，我初恋在初中你管不着，那就黑桃三，象征分手，我和陆文君掰了都是你导致的，我先说。”李海豹往蘑菇伞上一靠，“你小子就知道拿金钱换爱情，从大餐汽车房子戒指衣服里升华出来的那不叫爱情，那叫消费税！”

“好，我出黑桃四，咱就说这工作。”燕小鸣不肯让步，“工作上你不肯稳定，你说你工作不顺，我要是超人我都没法拯救你，我从美国往中国飞，才飞到夏威夷上空你丫换工作了，飞到关岛你又换工作了，飞到日本你还换工作！你是在工作在谋生，拜托你严肃一点！”

李海豹在换工作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可反驳的，只好换话题：“那我出梅花六，我说说你的弱点，你也太对不起林锐了，为了份体面工作要了他表哥一条命。工作值得你那样吗？还好意思舔着脸追陆文君，在我们面前炫耀，我看见你我就想知识扶贫，捏着你那嘴给你灌俩输液瓶的生命一号，让你知道点礼义廉耻。你要是以后再犯这错误，我监督你天天喝鳖精。”

“嘿，嘿，”燕小鸣两手一抱胸：“梅花六还充大个，我丢你一黑桃J。张梦妮对你多好啊，陆文君心里多惦念你啊，你能不能少脚踩两只船了？拿出点决断出来行不行？我看你平时挺有决心的，玩足球经理，赛季前论个几千万买进来的人，一个赛季过去了，论斤卖都卖不出去，你一咬牙不也卖了嘛，怎么在恋爱问题上犹豫不定？”他捋了树枝上的叶子，放在嘴里嚼。

李海豹一个没锵住，弯腰大笑：“够了够了，真痛快——围观的各位都散了啊，节目到此结束，收视率太低没人插播广告，再见！”拉着燕小鸣上楼，还一边指着他笑：“我还特想丢个黑桃K，你野心太大了，想出名想发财的，我说，你干脆改名叫‘计划生育’得了，让我们全中国广袤的农村大地所有的房子都刷着你的尊姓大名，尤其是厕所，你一定特有成就感。”

“求职社”里，燕小鸣喝了凉白开，安顿下来，缓缓说出了自己的主张：“我花那么多钱，打发厨师，请同事，是为了把我在酒店建立的人脉稳定维护下来，我认识的那些老板官员，说不定还能帮上我的忙，你说是吧？我们现在的努力，到老了肯定觉得无所谓，但无所谓的资本是拥有，为了让我们老了后不是后悔，而有资本觉得无所谓，我们现在得努力工作。”

“行，咱俩现在坐的地方，你知道是哪里吗？这是二十年后的互联网圣地，是天才的摇篮，是见证一个网络奇迹的地方，像牛顿那颗苹果树一样光芒万丈！我们全求职社一起努力！”李海豹站起来，重重拍了两下燕小鸣的肩膀：“兄弟，我过去鄙弃你，但是我现在最看得起的人就是你！在我们求职社的这么多朋友当中，你最有勇气，最能从失败中走出来，最能从打击中站起来！”倒是燕小鸣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我就是一蚯蚓，断成两半了还能向前爬。”

“你往后准备做什么？”燕小鸣听李海豹这么问，单手撑着额头回答：“还能做什么，做点小生意，你说我这要是再低三下四的去找工作，不是让我过去的朋友看不起，给陆文君丢人嘛。”在言谈之间，燕小鸣真有了几分曾经阔过的气派。李海豹问他：“小生意？你有本钱吗？”

“正为这事发愁呢，把厨师啊同事一打发，真没有了，我这惹过事的人，也借不到贷款。”燕小鸣满脸阴沉。李海豹想了一会，进屋里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封来，递到他手上：“拿着吧，这是我爷爷为我们做游戏给我的钱，其他的还得投给那个没开发完的游戏，剩了五万，本来是准备林锐吴窈窕结婚凑份子钱，这下暂时用不上了，给你，收好，去做个正正当当的小本买卖。”

鲜红的一沓钱从信封口露出来，燕小鸣看了很久，终于接下了。“数数，看对不对。”李海豹提醒他，燕小鸣摇头：“这还数什么呀，我保证，一年之内，连本带利还你。”李海豹没答话，说了声：“我去买吃的”就出了门，傍晚的天空极其好看，把阳台上的燕小鸣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谢谢李海豹，谢谢他帮了你。”陆文君这样对燕小鸣说，他暂时还住在她家。燕小鸣拿一部分钱给了陆家，算是房租费，付燕子这才不赶他走了。“我现在好了，坏事都结束了，陆文君，我知道我横刀夺爱并不对，如果你还是喜欢李海豹，你现在可以毫无负担的回到他身边了。”

“燕小鸣，也谢谢你。”陆文君说话很小声，不知是底气不足还是伤感。“不谢，我和你在一起那段时间挺美好的。我过几天就要出去做生意了，我想搬回求职社去住。有一句话，我当告别的礼物送给你。活着，挺起腰杆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我得到的教训，不要把同情当友好，诤言当敌对，讨好当喜欢，不管是男朋友、上司、客户，都要平视，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只会被别人踩的更低。”他走近陆文君，很轻、很温柔的拥抱了她，然后飞快的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