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冽风科技投了简历，不过听内部消息说，他们收简历就收了三千多份，有的位置比公务员还热，你说现在大家怎么都对开发应用这么热情？”李海豹下班以后斜靠在点心店的秋千上对张梦妮抱怨。张梦妮要了一块鸡蛋三明治，一份酥皮奶油点心，搭配赠送的饮料品尝着。

“你倒是说话啊，我真心不想在这个行业混了。”李海豹什么也不吃，还遭了服务生的冷眼。张梦妮不紧不慢吃一口三明治，才开始说话：“工作就像你的另一所学校，它虽然是给你发工资的，但实际上是赚了你的劳动。老板永远希望你结婚，贷款买房，生孩子，生二胎，负担越重越好，你越没钱，越努力工作，它从你身上赚的越多。经济基础决定一切的前提下，你要从工作中独立出来，你不需要它也可以好好活，你租房，你晚婚晚育，你没有负担，你才能在对工作的战斗中争取主动权。工作和爱情一样，你不在乎他，你就成功了。而且我，一点都不想，不想让你成为那种，把需要当做爱，把无情当做风度的，那种所谓的成功人士。”

李海豹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一切看轻松一点，干什么工作都能让我好好活，对吧？”张梦妮点头，把酥皮奶油点心推过去：“给你的，你这什么都不吃，白坐着，人家店里不高兴。”李海豹回了一句：“等我飞黄腾达了，这椅子就是名人的摇篮，还不给他们店呢。”

“哟，理想这么大，今天是拜了哪路神仙啊？”张梦妮语含讥讽，李海豹还飘浮在自己的美梦里：“拜神还不如拜我，干掉关公我就是财神，早起给我上供一碗炸酱面，当天加工资。”

他话说一半，就看见张梦妮笑得幸福，有点妒忌：“想谁呢？”张梦妮一只手撑着下巴：“我一想起一个人就满心又甜又暖，捧在手心温暖，含在嘴里柔软，就广场上那卖烧仙草的大嫂。”李海豹知道自己被涮了，嘴里含含糊糊吐出：“少来少来。”心里还是有几分侥幸。

这又是一个星期五的夜晚，第二天不上班的兴奋，燕小鸣回归的新鲜，让求职社全体成员加上赵远帆那个老闹腾，在屋里唱歌跳舞打游戏。大家围着房主留下的乒乓球台坐了一圈，回到集体的燕小鸣话忒多，呼朋唤友的让他们听自己发言：“各位，静一静！听我说。今天，求职社的人难得来这么齐，有最初建立时的社长，有后来加入的成员，还有成功人士当参谋。”

“对啊，咱啥也不缺，你说咱缺啥。”吴窈窕左右看看，林锐打岔：“咱还缺一国际友人，就成国际求职学家联合会。”淼淼讽刺：“还雪茄（学家）呢，咱最多也就几根烟屁股。”

“两位尊贵的小姐，请安静听我说话。”燕小鸣清了清嗓子，“我们当初为什么，为什么办这个求职社，因为求职，是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次机会。投胎，咱都没中奖，高考，咱马马虎虎，求职，我们必须得抓住了。我们都是不想永远生活在自己水层的鱼，哪怕大海里有天敌，有渔网，有冰凌，我们都愿意去闯一闯。哪怕是遍体鳞伤，我们也是一条有经历的鱼。”

“我们在求职的过程中，知道了谁是爱我们的，了解了这个社会的沟沟坎坎，了解了人心中的明枪暗箭，我们现在只是江湖杂鱼，但我们在磨我们的刀，在擦亮我们的眼睛，在磨练我们的耐力，速度和效率，我们也有当上大侠的一天，名震江湖的一天，成功的那一天。”

“过去是扇门，它打开了允许我们通过，但我们不能停留在门口，现在是一座山，很高很陡峭，不得不面对，未来是一条路，通向远方，但是这路上有很多未知的状况，有路障，有人和我们抢车道儿，有收费站，有加油站，我们终有一天会走上去的。为了伤心的过去，为了撞的头破血流的现在，为了一个倒栽葱跌过去的未来，为了所有我们跌的跟头，欢呼！”

求职社里群情激昂，吴窈窕拉着淼淼，没大没小的搂着远帆唱歌。张梦妮示意了一下，李海豹跟着她走出人群，进了房间。“你这大晚上鬼鬼祟祟的拉着我，是不是有企图？”李海豹莫名其妙跟了进去，张梦妮让他在电脑前坐下，发了一句狠：“企图？企图是什么啊？企鹅的土地？那就是南极呗？那地儿好，房价肯定便宜，还绝对是南北朝向——你再给我油腔滑调，我要不是看现在人多，我抽你一巴掌等于让你在微波炉里转三分钟，出来还是热的你信不信？”

“信，信，到底什么事？”李海豹见张梦妮是在认真的查什么，口吻也严肃起来。张梦妮提醒他：“你上次投的简历，太普通了。你不如把过去做的游戏，加上自己的一些理念，再写一份精彩点的发过去，说不定被看中的几率还大点。”李海豹点头：“没错，我之前也这么想过，就是爱偷懒，没做。我现在就做一份，星期一早上，不，明天早上就投过去，试试看。”

“张梦妮，别太让李海豹抱希望了。求职简历和就职培训就像整容手术，可以把80分变成90分，但是它不是魔术，更不是幻术，不能把50分变成90分，实力更重要。”远帆提醒。

“你真决定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听稳定的啊。”林锐在埋头写稿件的李海豹旁边晃悠着，李海豹解释：“我讨厌现在那公司，没活力。公司早上像龙门客栈，不是见面就打就是四仰八叉；中午像老鼠洞，每个人都偷偷弄着自己那份吃的；下午像泰坦尼克号，全体都在完成时限以前拼命求生；晚上像婚介所，留下的都是没找着家的。”

周末过后的一天夜里，求职社里所有人都睡下了，燕小鸣在乒乓球台上垫个毯子将就着，远帆要出趟小差，淼淼干脆把燕小鸣过去的房子占了。“你太能折腾了，吃了什么这么大力气，你闹的连这房子的地基都能掀起来。”张梦妮躲在被子里“咯咯”笑着说李海豹，李海豹迷迷糊糊回答：“作为一个还没拿到上岗资格的奥特曼，我先拿咱的房子练练打怪兽，睡吧。”

一切都沉寂。“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居然响了。李海豹从美梦中惊醒，一看时钟，刚好凌晨一点。张梦妮睡的死沉，一点动静没有。他的反应是赶快把手机捂进被子，怕吵醒其他房间里的人，迷愣了一下，李海豹接了电话：“喂？”他心里还直嘀咕，这午夜闹铃估计没好事。

“你好，请问是李海豹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是个陌生男子，应该不到三十岁，不像什么坏人。李海豹一开始觉得可能是出差在外的远帆有什么急事，现在看来估计也不是。“是，我是。”对方听他这么回答，对他说：“你好，我是冽风科技的卢星海，如果你想加入我们，我要告诉你，我们经常是要工作到这个时间，甚至通宵不休息的。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居然是电话面试！李海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竟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等到了梦寐以求的面试机会。他飞速答应了，在脑子里一个劲回想自己所有的经验和知识。“我们看了您所策划的游戏，但是这款游戏在好几家公司之间转手，至今也没有推出，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尖锐的问题，上来就直戳我的痛点啊。李海豹定下了神，回答：“这是我独立设计的第一款游戏，但并不是我第一次参与游戏设计。我在之前的工作中积累了一些经验，当然也得到了很多教训，付出了一些代价。这款游戏没有推出，但拥有很高的市场价值和不错的前景。”

“那么，有哪些教训？”卢星海的问题相当直接。或许是因为在深夜的缘故，李海豹觉得自己的思路比白天清晰很多，接下话说：“我总结了三点：细节要注重、思路要稳定，以及和市场要求要大同小异。最重要的是第三点，我们的规划必须有商业价值，但是一定程度的、局部的反商业，或者不完全跟着市场走，是有利于游戏从众多产品中独立出来的。”

对面的卢星海有一阵子没说话，过了五到十秒，他开口说：“好的，你的想法我明白了，我欢迎你多看看我们公司的网页，我给你一个账号和密码，这样你能进入员工通道，看到我们更多的进程和理念，好吗？”李海豹明白，这是有戏，兴高采烈的答应：“好的！”

“我看了以后，真是大开眼界，我喜欢那家公司，我想去那工作！”这个办公大厅里同事都下班了，李海豹靠着饮水机给张梦妮打电话，他从烦闷无聊的工作中又活了过来，有了精神。张梦妮还没回答，李海豹就看见陆文君从楼梯口走上来，满脸的焦虑：“李海豹，你怎么在这呀？”

“我下班了有点事……”李海豹才要对陆文君解释，张梦妮说句：“你和她聊吧”就挂了电话，李海豹握着电话，还有好多话都没有说，意犹未尽，陆文君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我妈妈病了，住院，可能还要动手术，要交五万块押金，我们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你能不能帮帮忙？”

“我现在手头也没钱啊，刚刚剩五万给燕小鸣了。”李海豹急起来，“远帆又出门去了，身边哪个人都没有钱。你妈妈得的什么病，现在情况怎么样？”陆文君泫然欲泣：“妈妈一直在喊疼，特别难受，爸和奶奶都没办法，医生说可能是肾病，指不定要花多少钱！你想想办法？”

李海豹走来走去也没想出办法，翻看手机的通讯录，忽然翻到一名叫“阮红玫”的电话，想起一件事：“这个公司一直在和我打电话，说我有前途，想找我去上班，还说可以预支工资买房买车，我过去没想这事，他们提供的工作我不喜欢，但是现在……”陆文君似乎看到了希望：“李海豹，求你救我妈妈，你能答应他们吗？如果可以预支工资就有救了。”面对着陆文君的期望，李海豹在自己所钟爱的职业、所向往的公司和朋友的等待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