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边邹氏立刻笑道：“你们老天拔地的，大老远上京都1趟，怎么能1来就陪我这个病人咽粥吃菜？还是跟你嫂子们1起去暖厅用饭的好，我这里不用人陪，自己吃饭倒也自在些，你们只管自便就是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海2奶奶1门心思的想跟邹氏亲近，竟还要再开口，执意留在青荣居里。

只见海2奶奶佯装委屈地道：“好太太，我跟您1块吃才香甜，您就让我多尽尽孝心吧！只管把我往外推，莫不是嫌我粗苯，怕我伺候不好您？”

邹氏深感无奈，只得看了常曦1眼。

常曦早就看出这海2奶奶殷勤太过，已经惹了婆婆不快。

本来，她也正为何沐阳的事挂念不已，家中又有老人病着，更添了不少焦躁，此刻，见海2奶奶不请自来不说，还如此没眼色，常曦也懒得再跟她客气，便微笑道：“海2嫂还是听太太的，到暖厅用饭吧。知道众位嫂子们要来，太太特意吩咐厨上做了1道花胶枸杞红枣汤，驱寒补气是极好的，味道也清淡。若是还不合胃口，嫂子还想吃什么，只管说了，我吩咐厨上去做。咱们家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可寻常菜肴还是备办得齐的，总不至于怠慢了客人才是。”

1席话说得柔中带刚，不仅刺她不听邹氏的话，更有暗指海2奶奶嫌弃伯府的饭菜不好，挑肥拣瘦之意，可偏偏她的态度端方自然、语气平和宽容，就好像1个大方和气的主人，在包容着1个十分多事、挑剔、讨人嫌的客人，两相比较，更显得海2奶奶有些无理取闹了。

海2奶奶的脸色登时精彩起来。

什么乡野之家出来的泼妇，竟敢对自家的嫂子如此句句带刺的！

她立刻朝着邹氏望去。

从前，她跟邹氏也挺亲近，如今她被人当众拂了面子，邹氏总该有些表示才是！

谁知邹氏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还笑着催她们赶紧去暖厅用席面。

海2奶奶这才惊觉自己想岔了。

太太再怎么不喜常氏的所作所为，常氏也是她嫡亲的儿媳妇，自然不好公然地斥责儿媳，给自己撑腰了。

旁边的洛大奶奶见海2奶奶面色尴尬，便主动上来打圆场，挽了她的胳膊，半是玩笑、半是劝诫地道：“咱们快过去吧，只管在这里站着，你们受得了，我这5脏庙可受不了了！照看老太君的轮班可还没定呢，快些吃了饭，也好赶紧回来商议正经事。”

“洛大嫂子说得极是！”常曦和萧合环两个1左1右在前面引路，请1众女眷出去了。

等她们走后，邹氏微靠在椅子上，长长地透了1口气。

“太太喝口茶，缓1缓。”卢妈妈笑着递上了1个粉彩小盖碗，1边道：“方才奴婢瞧着，这海2奶奶跟您，似乎颇为熟稔亲厚的样子。”

“我也正为这件事奇怪呢！”邹氏抚额道：“她们那1支本就是咱们家的远亲，以前和咱们家也没什么瓜葛交集，不过是年节宴请宾客时，偶然来过1两次，说过几句闲话罢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深厚情分。这次怎么1来就往我这里扑？莫非······是她家里遇到什么难事，想求我帮衬她1把？那就趁着我得空时，私下里提1提也就是了，她本是好心来帮忙的，只要不是太难办的事，我自然会投桃报李帮衬1把，她又何必这样刻意亲近？岂不太唐突了些？”

邹氏百思不得其解。

卢妈妈却隐约明白了几分。

8成是从前跟太太套过几句近乎，就自觉得高人1等了，以为太太还把她的1言1行全记在了心里，从此对她青眼有加呢！殊不知太太平时要处理的杂事比山还多，凡有应酬的时候，每日说过话的人没有1百也有几十，谁还能记得她1个拐着弯子的远房小辈？

偏偏她自己还挺把自己当1盘菜的，巴巴的跑上来献勤儿，大奶奶请她去吃席，她竟还敢当众驳了大奶奶的话，妄想跟大奶奶打擂台，真真叫人好笑！

心里虽如此想，卢妈妈还是道：“海2奶奶兴许是看您待人慈爱宽厚，这才生出了敬仰亲近之心，也是常情。”

邹氏不想再多提这个人了，便道：“你再去看看老太君怎样了？”

卢妈妈忙领命而去。

不过片时，邹氏的饭菜就送来了，不过45样时新小菜，用浅口小碟子装着，另有1碗冬苋鸡汤，都做得十分爽口。

邹氏拿汤泡了半碗饭，就着胭脂鹅脯刚吃了几口，忽见卢妈妈和秋容两个1齐走出来了，秋容满脸喜色地道：“老太君醒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你快去！”邹氏也顾不得吃饭了，提起裙摆便往屋里走。

卧房里灯光和暖，老太君头戴着1顶松花色暖帽，正倚靠在床头，由林妈妈亲手喂着喝药呢！

屋里安静得很，只有轻微的喝药声和碗匙的轻碰声，邹氏情不自禁地住了足，生怕打扰到老太君1丝1毫。

老太君缓缓把大半碗浓褐色的药汤喝尽了，这才抬眼招呼邹氏：“来了，坐。”

“娘······”邹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有人回禀：“太医到了！”

邹氏连忙起身回避。

等了约莫有两刻钟的功夫，太医才告了辞，卢妈妈拿着方子来给邹氏看，“太医说险症算是过了，暂且不妨事。”

邹氏接过来粗粗看了看，道：“沛儿略通些医理，你再拿去给他看看，让林妈妈亲自抓药，就在这屋里煎了。”

“是。”

卢妈妈转身才要去，外头已经传来1阵衣裙窸窣声响，渭大奶奶等人已回来了。

“大伙儿都记挂着老太君，吃了饭就着急过来了。”常曦道：“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家里连上我和2弟妹，共有十来个人，渭大嫂子和淳3嫂子1组、海2嫂子和洛2嫂子1组······我和2弟妹1组，从我和2弟妹开始，每隔3个时辰轮换1次。碧纱橱里能住1人，老太君卧房外再用隔扇隔出1间，再住1人，东厢房已经着人打扫出来了，西厢房放着不少旧年的藏书，倒是不好收拾，我想着先把东北角的倚云斋和绣锦堂打扫出来，前后十几间房舍，足够安置了。平时轮不着班的时候，大伙儿尽可在各自屋里歇息，那里离青荣居近，来往方便，地方也更宽敞，太太以为如何？”

邹氏连说“妥当！”，想了想，又道：“你外头还有事，就不必排进来了，我是1直在的，你的那几天都由我顶了，凭你什么时候得空，再过来看看也就是了。”

萧合环也道：“嫂子屋里还有恂哥儿和恬哥儿要看顾，就听太太的吧！你要是累病了，家里就愈发要乱了。”

这话说得有理，常曦想了想，也没有再客气，笑道：“我去看看那边收拾得如何了。”

邹氏连忙叫她快去。

眼见着外头搬东西的搬东西、支床的支床、抬屏风的抬屏风，里头老太君不由得微微皱眉：“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哪里用得着摆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多人围着我1人，以后越发连个腿都伸不开了，坐卧不得安静，何苦来！”

老太君白天突然昏晕过去的事，她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林妈妈自然不会故意提起这1茬来，徒惹主子烦忧，便笑劝道：“太太奶奶这也是担心您，刚才大奶奶也说了，这屋里只留两个人，其余的人都安排到东北角去住了，不会吵着您的。”

老太君不置可否。

“姝儿呢？”她又问：“今儿1整天都没瞧见她，那孩子跑哪儿去了？”

林妈妈心里猛地1酸，强笑道：“您怎么忘了？2小姐约了淳3奶奶家的颂莲，1大早起就去护国寺给您请平安符去了，说要把护国寺山上山下的庙宇都拜过1遍，护国寺那么大，今儿1天也拜不完，晚间就留在寺里暂住1宿，明早再接着参拜。”

老太君恍然而笑：“是了，昨天姝儿来看我时还说过这事儿，我怎么倒给忘了。”

林妈妈低了半晌的头，才笑道：“2小姐是最有孝心的，这1个多月来，已经把京都大大小小的寺庙都跑遍了，佛祖慈悲，看在咱们2小姐如此孝顺的份上，也1定会保佑您尽快好起来的！”

老太君含笑点了点头，又问：“恒哥儿呢？”

林妈妈脸上的笑容1滞，随即温声道：“清水巷只有鸿大爷和恒哥儿两个男子，来内院照顾您多有不便，因此咱们家并没有派人去清水巷，只请了渭大奶奶她们······”

老太君轻笑了1声：“家里1下子找了这么多人来照顾我，这么大的动静，清水巷不可能不知道······”

“许是鸿大爷不在家，恒哥儿或是不知道，或是想禀明他父亲再来······”林妈妈越说声音越弱。

不管怎样，鸿大爷他们也是从伯府里出去的，就算再怎么恨极了世子爷，老太君到底也是嫡亲的祖母，竟然真的1眼也不来瞧，这可实在是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