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冬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电筒接了过来，打算等下次来看姚康奇的时候再还给他。

程母却在一旁劝了一句：

“冬来，要不你今天就别走了，晚上就在这过夜，明早再走，反正屋子住得下。”

顾冬来赶忙摇头拒绝。

“婶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留下来始终不方便，我怕别人说闲话。”

之前他因为晚上要在医院陪护，白天就到程家来睡觉，这大白天的，家里也没别人，旁人没啥可说的。

但晚上留下来过夜，而且家里还有个未婚女子，这传出去肯定会毁了关蓉蓉的名声，顾冬来可不敢干这种事。

顾冬来走后，程母就帮着关蓉蓉归置她的东西，随后就进灶屋去做饭，到了饭点就给姚康奇和张老头送去。

这程母总往牛棚跑，村里有那碎嘴的婆子媳妇子肯定是要说两句闲话的，不过程母一点也不在意。

她要是在意别人口中的闲话，早就活不下去了，毕竟把程清抚养长大的这二十多年，村里早就把她的谣言传得不成样子。

有说她未婚先孕的，有说她去当了窑姐怀了孽种的，有说她偷别人家孩子来养的，简直谣言传得花样百出，她数都数不过来。

大概正因为传的版本太多，以至于到了后来大家都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反而大家根据她每月都会收到京市来的汇款单，而脑补出了她男人在京市当兵，毕竟那汇款单上的金额不少，一般人可没那么高的工资。

就这么的，这谣言成了最终版本，被大家认定了许多年，直到汇款单断了，村民们都以为她男人当兵死了。

程母一出现在牛棚门口，张老头就咋咋呼呼起来。

“今天咋来那么晚，都快把我这老头饿死了。”

程母对张老头挺无语，这脾气又大又臭的，和温柔谦和的叶老爷子根本就没法比，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更担心叶老爷子的安危。

毕竟以他的性子，若不是有那一层足以威慑人的身份在，他肯定会被人欺负死。

虽然张老头和叶老爷子的脾气一点也不像，但看到外表有文人气质的张老头，还是会让她联想到叶老爷子。

她耐着性子回答道：

“家里有客人，肯定得先招呼客人吃饭完才过来。”

程母一边说着一边将给张老头的饭菜拿了出来。

老头因为年纪大了，胃口不大好，牙齿不得劲，吃的也不多，还不敢给他吃大鱼大肉，就一碗白米粥配了两个油渣炒的素菜。

张老头也不嫌弃，有白米粥有油渣他就已经很满意了，总比顿顿吃红薯土豆吃到反酸水好。

程母又拎着竹篮子进了姚康奇的屋。

姚康奇自从回来后，就总爱坐在地上拿着石头、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没人知道他在画什么，包括照旧经常来的方青禾。

如今白天照顾姚康奇的任务就交到了方青禾手上。

“婶子。”

方青禾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这小子因为他哥赚了点钱，家里条件好了，不仅长了肉，还猛窜个子。

“青禾，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份饭菜，你就在这一起吃吧。”

说着程母就把手里的碗筷递给了他，可方青禾却摇了摇头道：

“不了婶子，我哥已经在家里做好饭了，我一会儿就回去吃。”

自从吕采薇去了外地，程家没有再收泥鳅那些东西，方家的孩子不好意思再去程家蹭饭，而且他和他哥帮吕采薇在河里用网捞鱼是给了钱的。

每天早上他们把鱼送到镇上的仓库，门后都会夹着一张五块纸币，这样高额的报酬，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嗨，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个啥，让你吃你就吃。”

方青禾实在拗不过，就腼腆地接下了。

让程母最头疼的便是给姚康奇喂饭，他好像根本就感觉不到饿一样，而且心性就像个三岁的孩子，非要哄着追着才肯吃。

“姚同志，你听话，先吃一口饭再接着写好不好？”

姚康奇回头看了程母一眼，眼中满是疑惑，反应了很久才点了点头，程母连忙将碗里的饭菜扒进他嘴里。

姚康奇一边吃还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程母只听得清一个“奶”字。

张老头靠在门沿上一边艰难的咀嚼饭菜，一边津津有味地注视着程母和姚康奇的一举一动。

心里想着这两人要是能凑成一对也挺不错，只是可惜姚康奇疯了，谁又会愿意嫁给一个疯子呢。

张老头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年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他见的还少吗？自杀的疯了的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是活着的死了的，都解脱了。

张老头只觉嘴里的饭菜越嚼越苦，干脆一口吐了出来。

“呸！难吃！我不吃了！”

方青禾对他很无语，却不惯着他。

“你爱吃不吃，不吃饿死你。”

没错，如今在这百川大队，能治得住张老头的只有方青禾一个。

张老头心情不悦地瞪了方青禾一眼，又蹲到一旁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饭菜都吃了个精光。

屋里，等程母把饭菜都喂到姚康奇嘴里，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汗，就跟在地里干农活一样，不过这更心累。

程母也不禁在想，姚同志这状况啥时候才是个头啊，要咋办才能让他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程母完成了任务也没着急走，而是坐在了一旁的床上，自言自语地跟姚康奇唠嗑，她总觉着经常跟他说话，或许对他的恢复会有帮助。

“姚同志，你这写的是啥？你给我说说呗？”

姚康奇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继续低头写写画画。

程母不放弃，又问了一句：

“姚同志，你会画圆圈吗？画一个呗，要又大又圆的圆圈。”

没想到姚康奇竟然听懂了，他手一挥，就画出了一个很精准的圆，不过画完圆他又开始写一些奇怪的东西。

刚吃完饭拿着碗筷进来的方青禾也感到惊奇。

“婶子，咋姚叔能听进你的话？”

程母也觉着奇怪。

“难道你们说的他不听？”

方青禾点了点头道：

“我们说啥他都不理我们，就像听不见一样。”

程母诧异极了，她又试了一下。

“姚同志，你画一个方形，要方方正正的方形。”

她话音刚落，姚康奇果然就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方形，简直让方青禾不可思议，他忙跟着说了一句：

“姚叔，你再画个三角形，等边的。”

结果让方青禾很失望，姚康奇毫无反应。

这就奇了——

程母和方青禾互相对视了一眼，程母现在也明白了一点，目前似乎只有她能跟姚康奇进行沟通，虽然她也不明白到底是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