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春正长，蟠桃宫里看烧香；沿河一带风微起，十丈红尘匝地扬。

酒镖车队在花红柳绿的河堤路上迤逦而行。

阿姮想起临行前一晚，自己在山脚的桑林边和全村的人喝饯行酒。言不多意味深长地说，“这云华醉，万年锻体，一朝炼心。这一趟的行程只能你们小一辈的去完成，老一辈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三爷爷，放心好了，保证完成任务。”阿姮还沉浸在兴奋的氛围里。

“千年万年过去，云华醉能否达成夙愿，引凡间烟火，入众仙之心，就看你们的了。”半叟似乎有些醉了，新出的酒很醇厚，也容易上头。

“三爷爷，你醉了，可别像九叔公那样喝酒。”

“呵呵，你们此行要格外小心，无论以后发生何事，都要把酒送到北方草原的酒神庙。”

……

“吁——”，马车突然一阵抖动，阿蕉用力勒紧缰绳，避让过了三两个路边突然窜出来的半大孩童。

她押着插满酒旗的马车，埋怨道，“这凡间闹哄哄的，有什么好的，明明每隔七日，就有一趟飙车羽轮，往来天庭仙乡，非得让我们押着这满车的云华醉，从最南端的越国，穿城过寨，送到最北边的草原，这图的是哪门子习俗？”

“这也是酿酒的最后一步，红尘历劫，酒心才能圆满。”

阿姮边说边喂给她一颗葡萄，“你就看好前面的路吧。三爷爷说了，这酒，不过过这凡间的烟火，就没有灵性，喝着就少了勾人心魂的引子。”

马蹄啪嗒啪嗒踏在青石路上，车队蛇形向前，随着绿柳迎风绘出的树影在堤坝路上起起伏伏，不久离开城镇进入了群兽山脉。

阿姮摸摸怀里，一根木方沉甸甸的，像是压在她的心上。

九叔公在她临走前一晚交给自己，告诉她，这个东西曾经就放在捡到她的篮子里，而见到阿姮的地方，就是群妖山的一条小河里。

当时木方发出绿色的光芒，护着篮子漂流在水面上，九叔公也不知道篮子的来历。

木方正面刻了两行字。

“前尘已逝心犹苦，道是无痕却有痕。”

背面刻着一个“姮”字。

这也是阿姮名字的由来。

阿姮叹了口气，毫无线索，想要查出身世谈何容易。

“不要有负担，能查到就查到，即使查不出来，等你回到桃花源，也会被更多人认可，你强大起来，就会把这里变成你的家。”

九叔公最后宽慰阿姮。

……

林中草木生发，飞鸟啾啾，车夫们停下马车，带着水囊去补充物资。

忽的一只雀鸟停在酒旗杆头，声音婉转悠扬。

阿蕉屈指一弹，一缕清风划过，雀鸟吃惊飞起，盘旋回转，又落在临近的马车顶篷。

阿姮按住阿蕉的臂膀，笑道，“万物有灵，许是云华外溢，酒气微沁，就当是给小雀妖的买路钱吧。”

……

在车队不远处的一个山峰上，一个锦衣玉带的书生公子瞧着入了山岭的车队，看着覆盖在表面的淡淡云华，默然不语。

“这车队倒是有些与众不同，虽说也见过其他的仙家出行，可只有这个车队让我的宝贝生出了感应。”

他一边思索，一边摩挲着手里的黑色方块。

方块表面有一些古朴的纹路，在一角有一个古篆字刻就的“桑”字。

“有些古怪，回去让那魔猴也来瞧瞧，看他有什么感应没有？”

他看了看天色，瞅瞅远处几只在林中荡来荡去的猿猴。

“真是无趣，这山中虽野趣横生，却没有凡界的烟火气，唉，真怀念那些人间美味啊！”

俊逸的身影虚幻几下，失去了踪影。

一只松鼠忽然跳到刚才男子站立的地方，它有些发愣，明明感知到这里有棵大树，为何现在空无一物。

……

山路旁飞瀑倾泻，山势料峭，水流当中一块青石上，仰面朝天躺着一妖，翘着二郎腿，雷公嘴，孤拐面，一身黄毛，怪眼圆睁，身披黄金甲，足蹬步云履，头戴紫金冠。

这妖朗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妖忽的一个闪身，下一刻已在阿姮和阿蕉对面，双手一叉腰，“对面的仙娥，有什么针头线脑、灵器法宝，通通都拿出来！叫声猴哥，放你们逃命。”

猴子鼻子一吸，“哦？好香的酒味，还得留下几车好酒，否则你们插翅难飞。”

“姮姐，这厮是个劫道的妖怪。”阿蕉怒斥道。

阿蕉怒不可遏，手掌交错回环，瞬间结成一个惊风诀的手印，十八道风刃凭空出现，从上下左右，十面八方呼啸着掠向妖王。

“哈哈，女娃有趣得很，性子急，路子狠，……”

妖王左躲右闪，避开风刃，大声笑道。

“其实是开个玩笑，仙娥不要当真，倒是我想借一件仙娥的宝贝……”

忽然林中弥漫起一股黑雾，兜兜转转把马车尽数没在其中，“好香的酒啊！”呢喃声响起，“扑通扑通”倒地声不断。

黑雾猛然浓郁起来，扭曲蠕动，一只巨眼横在当空，眼珠在空洞的眼眶里转动一下，“你就算老夫此行的意外收获吧。”接着古怪的音节响起。

阿姮头脑一阵眩晕，行功施法抵抗魔音，再看旁边的阿蕉，双目发直，脚步轻浮，似乎要迈向那轮巨眼。

那个打劫的妖王在空中抱紧脑袋，到处打滚。

……

远处的山峰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猴子，魔音眼，你的老对手黑魔皇出现了，动手！”

锦衣玉带的书生兴奋地喊道。

“不要猴子、猴子的叫，读书人都像你这么没礼貌吗？”

“我……，大圣，你看，是不是你该出手了。”

“这么沉不住气！看那女娃还撑得住，再等等。”

“哎呀，那女娃撑得住，那猴子撑不住了。”

“要去你去，我无所谓。”

“如果不是对你们知根知底，我真怀疑你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过节？也不是没有……”

“啊？你们之间还有我不知道的八卦？”

“我看你就很八卦。”

“猴子，我忍你很久了……”

“唉！读书人。”

……

魔音翻滚，忽然一声雀鸣，在阿姮的行功施法之际飞掠过耳旁，那只小雀妖不知从何处冲出黑雾，直直撞向阿蕉。

然而它法力不济，张口吐出一块玉牌，在被音浪抛飞之际甩向阿蕉。

玉牌腾起莹莹绿光，落在阿蕉身前，微弱的光芒包裹着失神的阿蕉。

阿姮拼力稳住心神，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酒旗迎风一晃，大声喝道，“去！”。

酒旗上一条五爪金龙破空而去，云纹荡开，化成片片护盾，挡在身前。

金龙已在黑色巨眼咫尺之外，上下腾飞，再难寸进。

巨眼漆黑如墨，“桀桀桀……”声中，一道乌光迸射而出，没入金龙体内。

“轰”的一声巨响，片片碎金飞舞，黑雾中狂笑之声大作，“今日就是你等死期……”

“铛——”

忽然一声惊雷炸响。

黑雾之中，笑声戈然而止，巨眼轰然瓦解，一道金光自后向前，以泰山压顶之势破碎虚妄。

……

阿姮给车夫们诊断，所幸并无大碍，赶紧施以丹药。

一切归于平静，阿蕉想起那枚危急时刻带给自己清明的东西，俯身细细搜索。

只见半块玉牌斜插在泥土中，早已光泽不在。阿蕉拿在手中，想起那声小雀妖的鸣叫。

妖王仰天大吼，“又是你魔魂降临，帮我一下搞定，还给不给我活路，打完了就走，你倒是善后呀！”

阿蕉惊疑不定地来到妖王面前，“你怎么了？”看着泪流满面的妖王，阿蕉摸不着头脑，这个妖王到底是几把刀？

……

空中两道身影飞逝而去。

“大圣，你这样对待兄弟好吗？”

“好与不好，你心里不明白？”

“其实，你可以适当地温柔一点儿。”

“想要混出个样儿来，就得速成，你不会连这点都不懂吧。”

“猴子，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时夹枪带棒了？”

“山里的事儿还多着呢，我先去也，你自己慢慢温柔吧。”

一道身影陡然射出。

“猴子，等等我……”

另一道身影仓皇间也随之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