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诺
作者:投闲无门木散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4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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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猴子的花名
花果山,日暮。
水瀑前的悬崖边,“齐天大圣”的杂彩花旗迎风招展,余晖自枝叶间穿射而来,落在马车的车辕上,车轮上斑驳的泥土映成了金黄色,马儿已经放任自流,自顾自地在肥美的水草间流连。
“你说你是美猴王?不是齐天大圣?”阿姮啃着山果,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的妖王。“齐天大圣多威风,美猴王?一听就是个娘娘腔,小白脸。”
妖王一脸黑线,“姮姐,熟归熟,不能这么抹黑我!”
“切,一个只管内务的妖王,还起这么个花名,镇不住这座山。”阿姮用力把果核投入山涧。
“怎么镇不住?虽说我觉醒得晚,可也是天造地设,灵韵非凡。”妖王怒道。
“这山头可是你开的?这洞府可是你寻的?身无寸功吧?何以服众?”阿姮拍拍手,起身下了崖。
妖王呀拽呀拽地跟在身后,跳着脚叫道,“今日我替他们寻得救命的宝贝,就是德行,以后还会带来更多的机缘。”
“没有齐天大圣,今天咱俩都得玩儿完,你说的这个,叫敬重,大圣用金箍棒打出来的,才叫服众。”
“你这女娃,这叫门缝里看妖,把妖看扁……。”
“莫要学着大圣说话,女娃是你叫的,乳臭未干的猴子。”
“嘴又秃噜了,抱歉,姮姐……”妖王絮絮叨叨,头顶紫金冠簪缨摇动,身上的黄金甲熠熠生辉。
“咦,猴子,前门那个丰神如玉的男子是谁?”旁边的阿蕉一脸花痴道。
“谁?让我瞧瞧?他呀,把我家大圣头一个字换成个平字,是积雷山的妖王。”妖王一脸不屑。
“平天大圣?”阿姮默念,“牛魔王?看这长相和花名也对不上呀。”
“他可是与你这般,也是双生魂念?”阿姮猜测问道,“这俊相的是平天大圣?魔相的是牛魔王?”
“你以为这双生魂是大山里的野果,到处都是啊。”妖王翻个白眼。
“呵,说你几句,还记仇了。哎,借你用的净玉葫芦,不是你不想还了吧,你这妖品,不靠谱,赶紧地还给我。”阿姮故意揶揄道。
“姮姐,哪能呢。肯定还,再用三天,不,两天,准还,来,吃个果,可甜了。”
“切,这果,哪有我们桃花源的桃好吃。”
三人打打闹闹,太阳没过山脊,凉意四起,远处成群的猴子排着整齐的队列,等着阿姮施法救治,山涧里的溪水蒙着一层淡淡的云华,阿姮的净玉葫芦在寒潭中泛起霞光,水中几不可察的黑色雾气一丝丝被拔去。
“好冷啊!你这猴子一身皮毛,暖和的紧,快给我去寻身棉衣来。”
“这荒山野岭,哪来的棉衣,要不这锁子甲给你御寒?”
“去,一股子骚味儿,猴子,你一年到头洗几回澡?”
“我一代妖王,熟归熟,不要这么抹黑我!”
夜深了,阿姮医治好群猴,安顿好一众车夫,和阿蕉回了帐篷,她们终究还是没有住到洞里去,即便是妖王诚意邀请,也是男女有别,女孩儿家心理上不能破防。
给帐篷四周下了禁制,二人卧榻休息。
阿姮忆起白日里妖王身体里炸开的那股气机,竟隐隐有种熟悉的韵味。那种伟力,即便是自己引神入体,也爆发不出。
“姮姐,群妖山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啊。”阿蕉有点小兴奋。
“哪儿不一样?”阿姮压下心中疑惑,轻弹指尖,灯火熄灭。
“天庭传说中的妖,都蛮横凶恶。这里碰到的,却是滑稽搞笑,或是深沉古板,还有丰神如玉。”
“别人口中的话,终归只是传言,不能尽信,自己眼中的景,多半流于表面,还要多想。”阿姮叮嘱,“我们身有要事,在这里救助,也是结个善缘,事毕马上启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好。”二人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
阿姮在花果山的风声里沉沉入梦。
……
山高林密,古树参天。
华盖似的树冠周围云雾缭绕,翠绿枝叶的最高顶点处光华流转,一座虚幻缥缈的云床软榻在空中若隐若现。
“你的名字不如改改,云无痕……,你这调皮捣蛋的性子怕是受了这名字的熏染,整日里都不见你踪影,让我心里牵肠挂肚,怕你在外面惹什么祸事来。”
一个俊逸的玄衣公子盘坐在云床上,点着手边女子的鼻尖慨叹。
“呵呵,从来不见你今日这般有闲情逸致,你想给我起个什么名字?”
“云……恒……,云恒怎么样?如月之恒,像逐渐圆满的上弦月亮,取其圆满之意,而且恒字有长久之意,比你无痕二字听起来喜庆点儿。”
“去——,一点都不好听,哪能配得上我的仙姿绰约,你得再殚精竭虑,为我寻个光芒万丈的名字。”
身材玲珑的女子一骨碌转过来,笑盈盈地抬手打开男子的修长手指。
“你一个整日轻歌曼舞的女子,为何要取一个光芒万丈的名字。不好,不好,要不——,把恒字改为姮字,把心收好,时刻记得自己是个女儿身。如何?”
玄衣男子哈哈笑着,把不依不饶的女子拥在怀里。
“不好,我还是喜欢我的无痕,经历过就好,何必一定要留下痕迹。女儿身怎么了?那我也是能浪迹天涯的云无痕。”
“无法无天,真怕你到处去惹是生非。”
玄衣男子无奈地看着身材娇小,雄心万丈的女子,嘴角却挂满笑意。
“桑齐天,我喜欢你的名字,不过,你可以再傲气一点,改成桑破天,将来肯定能做出点破天荒的大事儿来。哈哈哈……”
笑声飘荡在晴朗的天空中,树冠周围的生灵惊诧地望过来,虚空之中空若无物,云床早已了然无痕。
……
阿姮在睡梦中,嘴角勾起弯弯的弧度。
今日终于是个美梦了。
帐篷不远处。
那锦衣玉带的书生摸着怀中再次温热的黑色方块,默默无声。
月光之下,乌光闪烁,那分明是一方砚台。
忽然他看见远处的小山上,大圣闲坐在石头上,身边横着那条光灿灿的大棒。
“猴子,你居然屈尊来给阿姮姑娘守夜?”
魔猴白了一眼锦衣公子,“她救了我花果山的猴,就值得我为她守护周全。”
“你就不是有别的想法?山上多少年没有来女人了。”
魔猴凶狠地看了一眼,“读书人,注意你的言行!我能容忍你对我调侃,但不代表能容忍你调侃阿姮姑娘。”
“咳咳,开玩笑的,夜深了,我去加件衣裳。”
……
方到二更天,帐外突然“轰”一声惊雷巨响。
阿姮和阿蕉窜出营地,远方山崖之上一道身影顶天立地,披风猎猎作响,双臂擎住金箍棒,抡起来由下往上猛力挥击。
“铛——”,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天空之人翻飞出去,在空中立定身形。“大圣,群妖山的七大圣,鹏魔王已然伏诛,其他妖王也四散隐去,只余下你和牛魔王,难成气候,不如并入魔皇序列,也能建不世之功。”
“没人和魔皇讲过,来花果山要派个能打的来!”大圣拄棍而立,声若洪雷。
“即便你这次破了这黑雾锁灵散的毒,也难保下次能逃过其它劫数。我魔界十万奇花异毒,有的是手段逼你就范。再说,你这魔魂不容于这方天地,还能撑多久?”
“能撑多久,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这次,你走不了了!”大圣抖手甩出大棍,一道金光射向空中。
来敌周身幻起暗红,一枚枚血盾挡在四方,同时身躯雾化,竟是要遁走。
金光“铛——”的一声击打在盾面,盾阵瞬间瓦解,大棍倒飞而起,下一刻就被闪电般腾身跃起的大圣握在双手,居高临下,披风直直拖在身后飞舞,棍身后扬,续足力道,伴着“嗡”一声呼啸,那团黑雾中发出一身惨叫,似虚非虚的身体垂直贯入地面。
一切尘埃落定,大圣落在大坑边,身手一擒,一片霞光落入手中。
阿蕉惊呼,“净玉葫芦!”
阿姮又看见了这道身影,又感知了这道气息,他到底是谁?是猴王魔魂?还是天生道机?为什么和自己体内勾动的印记有相似的气息?
……
酒车徐徐启动,山道间酒旗飘扬,车上又多了很多筐鲜果梨桃,还有几个大病初愈的小猴崽在几辆马车顶篷别了几只桃花。
“姮姐,回程时记得来看看我们。”妖王难分难舍,“别忘了带草原上的奶酪回来。”
“猴子,你和大圣,今日谁是本尊,谁是分身毫毛?”阿姮打趣着转过身。
“双生魂念,不分彼此,它即是我,我既是他。”猴王傲娇道。
阿蕉看着群猴乱舞,目光在远处的房舍细细踅摸,再不见那个丰神如玉的男子,“唉!”不见就不见吧,山高路远,刚出仙乡,就遇魔皇余孽,这凡间不是想象得那么太平,有命在,再谈缘分吧。
阿姮也目光回望,看着远峰立着的身影,他也能感受到我体内的印记吗?
伸手入怀,手指触到一片冰凉,一方小小石砚沉甸甸的。
“山中无其它宝物,这方砚台自洞府开辟以后就在石桌上放着,喝了你的酒,拿这个抵账了,也是送你作救治的谢礼。”
阿姮的食指在石砚的边缘一角摩挲,上面坑坑洼洼,笔画错落有致,是一个古篆字刻就的“桑”字。
“大圣可知此字的来历?”阿姮曾随口询问过,却不得答案。
入手光滑如丝,手感微润,“此物材质非凡,乃上古化石浑然一体而成。”阿姮从大圣口中得知的信息,也仅此而已。
“姮姐,你不是喜欢上大圣了吧?”阿蕉收回目光,落在回首眺望的阿姮身上打趣道。
“呵呵,丰神如玉的男子,才是姑娘们的最爱。”阿姮话里有话地说道,她没忘了妖王饯行宴上阿蕉看着牛魔王那饥渴的眼神。
小雀鸟又落在杆头,这小家伙似乎赖上了马车,估计是醉倒在云华升腾的梦里了,俄顷又旁若无人地飞旋起来,在阿蕉的头顶啾啾鸣叫。
阿蕉轻轻抬手,小雀妖径自收翅,落上阿蕉的纤纤玉指。
“等你吸够这云华醉的灵气,我就把你炖了,做一锅鸟翅醉鲜汤。”
小雀妖忽的羽毛乍起,翅膀生硬地腾空,转眼不见踪影。
阿蕉“咯咯”笑着,扬起马鞭,“驾——”。车队拐进一条林中小径,左摇右晃着,吱吱呀呀地远去。
“姮姐,我打算换个花名,以后我就叫金——刚——”
山峰另一侧的山谷里,一匹龙马四蹄如雪,踏草循风,在碎石暗布的林道上疾驰,马上一位男子,白袍高冠,素甲银靴,前方一支乌金箭矢时隐时现,拼力逃窜,一场无声的角逐在静谧的森林里进行着。
箭灵不敢掠向山腰的密林,枝丫会阻挡自己的路线,但崎岖的山坡却不曾影响龙马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