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隋
作者:玄武季 | 分类:历史 | 字数:267.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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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胸口的烙印,有点疼。
像中毒一般,阿布竟然感觉有些神思恍惚。
热气、阳光、水影,是那么的刺眼和迷离。
他使劲摇了摇头。
可他越想摆脱疼痛和晕眩,却越是感觉自己目眩神移、头晕的厉害。
于是,他又赤身沉入温泉水中。
灼热将胸口的感觉,稍微舒服和轻减了一些。
口渴的时候,他瞥见离手不远的石台上,还放着一只不小的金壶。
他爬起来,抓起金壶感觉挺沉,扒开塞子闻闻,果然是上等的好酒。
于是,他在那青紫色的印章上浇了些,还挺舒服。
他不曾注意,那挂在胸前的金笛,当一股顺着裸露的胸膛滑下的酒水流进笛口时,一滴也不曾流出。
而上面的日形图案,如同活过来一般,气韵生动,熠熠生辉。
当差不多一壶酒,都灌入肚子里的时候,阿布契郎“呃”的打一声酒嗝。
舒坦!
他随手抓过一团物事,垫在身下,便四仰八叉、丑陋异常地的躺在大石板上,昏昏然然睡去。
太阳,照在徒泰山的顶峰上,肆无忌惮。
赤身的阿布,躺在被地热烘热的石板上,一点不冷,做着美梦。
火力壮啊,年轻人!
阿布做了一个这辈子最漫长、最辛苦而又最神秘莫测的梦。
梦开启的时候,他是行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海中。
他感觉自己非常口渴,就像是全身上下长满了无数个渴得冒着白烟的大嘴。
一个声音忽远忽近的说,停下,停下,停下……
多么希望有一片森林啊,遮遮这毒辣的太阳。
可他,环顾四野,连根毛也没有,只有火辣辣的沙子和空气。
可是,随着他这想法的闪现,沙海里突然冒出一蔟异常妖艳的野花。
巨大的花朵和宽阔的叶子,全是红色的,宛如一团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火。
妖异,生姿,扭来扭去。
阿布眼瞅着这突兀冒出来的野花,似乎感觉更加口渴了。
是呀,或许,那巨大的花朵,也是可以解渴的吧!
天色忽然就黯淡下来了。
阳光不见了,沙漠不见了。
只剩下,那蔟怒放的火红野花,更加夺目!
他朝着那蔟野花狂奔而去,身影带动风声。可心里,却是莫名的感到有些担忧,同时有那么一点期待。
有毒吧?没有吧!
忽然,他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高大异常的马鹿,头上长着一只巨大无比、犹如参天树冠一般的犄角。
那犄角,枝丫横斜,野蛮生长,正愤怒地刺向四方。
可是,等他冲近那蔟野花的时候,那只最大的花朵中出现了一张脸。
仔细看看,又不像一张脸,一会儿面目清晰,一会儿又模糊的厉害。
这是谁?
我是谁?
这是哪?
逃,危险,快逃!
一个念头,如幽灵一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不,那野花突然像章鱼一样,伸出无数个又粗又长的触手,死死地缠住了自己的头冠、身体、钻进自己的心肝髓鞘!
阿布可不想被这可怕的触手缚住。
于是,他挺起头冠粗鲁地顶向那野花。
野花,似乎被撞疼了,立马发疯似地松开了缠缚的触手,并开始用力的甩打。
到处都是鲜血,就像满天的花雨,飞溅得这个世界都成了红色,越来越红,连成一片!
阿布听见了自己的低吼,那声音如黄钟大吕,庄严、正大、高妙、和谐!
虚空里,顿时出现了千朵万朵的莲花,红的,蓝的,白的,绿的……
如一盏盏点亮的孔明灯,飘来飘去,在黑色的夜幕下显得鬼魅、迷幻、圣洁、妖冶。
幻化!
那蔟野花,突然幻化成一堵扯天扯地的无极白墙,犹如佛祖的巨大手掌一般,横压过来。
阿布开始拼命奔逃,然而徒劳无功。
无论他怎样努力,总是无法摆脱那无极白墙的威压和追行。
这是要被镇压的孙猴子,齐天大圣?
他,愤怒的止住脚步。
回过头来,再次勇敢的挺起头上硕大的犄角,猛然加速直冲过去。
刹那间,白墙上也长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头角,光亮可鉴的墙面里,影影乎乎有个巨鹿也冲向自己。
那东西,那怎么那么像是自己?
轰然一声,撞得好疼。
他迟疑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竟然被撞坏了!
全身上下,出现了像瓷器一样的裂纹。
那裂纹里,密密扎扎的渗出了黏糊糊的血液。
那血液,却全是蓝色的。
蓝血,我怎么会是蓝血的怪兽?搞错了吧?为什么不是红色的呢?……
不好,那墙,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自己的身体。
怒火,冲天而起!
于是,他张开了自己犹如天神一般的血盆大口,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下去?
嘴角,已经怪异的一直咧到了头顶、
整个天地,似乎被自己真的要吞了下去,世界在剧烈的震颤。
第33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它,是害怕了吗?
眼前,飞舞着白色和灰色的羽毛,越来越多,就像是这个世界的眼泪。
哭吧,叫吧,竟敢吞噬于我?
叫你好看!
脚下突然一空。
他陷落进一个深不见底的虚空。
飞坠,飞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马蹄声、刀枪声、哭喊声。
可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抓不着。
自己要死了吗?
他问自己。
一道灰影,出现在眼前。
他奋力一抓,是一条无头无尾的绳子,柔若无骨,却韧性十足。
好神奇啊!
好容易止住身形,他便顺着绳子一直往下滑。
也不知滑了多久,一只装满清水的木桶,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真好,终于有了解渴的水!
他毫不犹豫,将整个头塞进水桶之中。
水,冰凉,香甜,沁人心脾,直通肺腑。
他欢快得都想放声歌唱,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他要喝个痛快,要喝的精光,喝得连水桶上的每一颗水珠都要扫进口中。
他的舌头,就像老虎的一样,上面长满肉刺,连水桶的木板也发出惨烈的叫声。
那上面,是一道道白色的伤痕!
木桶终于碎裂,绳子也断成碎末……
飞坠,在虚空的黑暗中飞坠……
噗通一声,水花四溢,这是大海啊!
他终于掉进去了,要死了吧?
好久,阿布又有了那种久违的奇妙感觉。
那是在自己粉身碎骨的瞬间,那种四散的、升腾的、灵魂与躯壳脱离时的那种感觉。
在光怪陆离之间,他像幽灵一样穿梭在陌生的森林、山丘、湖泊、高原、平川里。
雷鸣和闪电,在云层和山峰之间交替出现。
大地上的泥土,像野马一样起伏,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地光和尖啸声,纵横在异方大陆。
地震吗?
阿布,似乎永远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宿,他像一个幽灵,游荡在着天翻地覆的世界里郁郁独行。
世界在动,他自己也会不由自主的卷入其中。
终于,在跨越一片很小的沼泽的时候,他没能再次展现通天彻地的神通,直直的掉入泥浆。
挣扎无果!
他终于释然的闭上了眼睛,然后渐渐地被泥污淹没。
窒息感,死死地掐住了阿布的喉咙。
又要死一次?
感觉自己就快要死掉的时候,一道强光闪现。
浑浊的泥浆,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赤红的岩浆奔涌过来一下子包围住了他。
又要穿越吗?
“完了,我不愿意!”
他憋屈地嘶吼一声。
……
在天池上玩尽心了,明妃李贤和郡主温璇,便由一帮彪悍的女武士用软轿抬着,慢慢朝早已安置好的龙涎温泉走来。
等灰一、灰九和狐反应过来的时候,温泉群早已经被高句丽的女武士们看护得滴水不漏。
算不上有多严密。
否则,阿布这家伙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走进来。
但也算不上不严密。
这天池、温泉群的犄角旮旯,全被女卫队和女武士们,像篦子一样篦了几遍。
再加上在如此酷寒的时节,以及上山各路口、沿线山腰近左、以及四下三十里之内,密密层层的卫队,的确连个鸟雀雀也别想飞上来,飘进去。
早有了如此万全的措施和准备,一众护卫们,便一股脑都围着明妃和郡主的行止打转。
像一窝蜜蜂,来去移动。
这样,自然是有漏洞的,特别是山顶之上。
故而,当大胆包天的阿布等人,从一处悬崖上攀爬上来,又走进温泉群之时,就没有被任何一个警卫人员人看见和发现。
阿布他们上来的那条线,可是被高宾大人负责的啊!
绝对绝对绝对安全!
“看,那只白鹰!”
“呃,天上啥时候出现了一只这么大的白色雄库鲁?”
“好奇怪的身影呀!怎么一直在咱们的温泉顶上盘旋?”
“难道,这是一只好色的?”
“嘻嘻嘻……”
“嗤嗤嗤……”
“哈哈哈……”
女孩子们打闹着,笑起来。
两个外围警戒的健美女战士,手握强弩,仰头望着头顶高处的白青,嘴里相互嘀咕着。
“可惜啊,太高了,否则让你这尝尝姑奶奶我的黑曜石之箭!”
那个身材高挑的女战士,咬着嘴唇傲娇地说道。
“要不,你试试,说不定能射下根毛!哈哈哈……”
丰满矫健的姑娘,取笑道。
“试试就试试,掉根毛,正好做帽子用!”
说着,高挑女孩拉弓搭箭,作势欲射。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箭离弦而去。
“怎么了?”
“算了,有点舍不得,它太帅了!留着吧,愿意看就看吧!”
灰一、灰九和狐,汇合一处。
看着刀枪剑戟斧钺刀叉的阵势,一时也束手无策。
只能干瞪眼。
三个人抬头看那白青,却见她悠然自得、傲然在空,毫无任何异常。
他们便知,阿布契郎一时无虞。
三人只好按下心中焦急,悄悄掩藏好身影等待时机。
他们一边瞅着白青的身影,一边手中备好弓弩短刀,做好随时突击的准备。
只待情况有变,便立马冒死杀将进去,解救自己的老大。
李贤和温璇,都有各自独立的温池。
李贤,喜欢在水池中,洒满晒干的芍药花瓣和各种香料。
(明代及以后的花浴,才有玫瑰,别穿越了哦)
温璇,却是因为眼睛的缘故,有宫医特制的药疗浴方,其名曰冷香浴方。
那药方,是先将丁香、沉香、青木香三香,加入白荷花、白玉兰花、樱桃花等数十种花混合捣碎;再将上等珍珠硏成糜粉加入, 最后和精选大豆细末混合,研之千遍,做饼密贮。
用时,取一饼放入水中,化之即可。
她们俩的池子,一山石相隔,不甚远,大声说话,也能听得清楚。
方才荡舟天池,两人皆是乏了。
于是便想尽快投入热池之中,驱寒解困消乏。
李贤小心安顿好温璇,仔细叮咛完侍候的侍女,便光着脚,踩着温热的石板路,朝自己的大池子缓缓走去。
李贤的浴池帐围入口,就在这山石边上。
绕过长在山石两边的两棵大树,很快便到了入口的帘子那儿。
李贤,是个自在惯了的主子,不喜欢在私密的地方有人烦扰。
所以,侍卫们送她到围帐入口不远的地方,就全都止住了脚步。
因为那围帐,已经用过多回,里面不论,外边是早就布置的严密无比。
李贤,护卫,侍女们,根本不会想到这里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那是不可能的!
李贤,今天可是在天池之上彻底放飞了一把。
直到进入浴池,脑海中还是感觉有些激动和意犹未尽。
她是闭着眼睛走进来,她很喜欢这种既神秘又放松的感觉。
闻着淡淡硫磺味,以及浓浓的芍药和香料的气息,李贤自然地闭着双眼,三下五除二就脱去衣衫,然后像美人鱼一样钻入水中。
……
“啊——喔!”
声音戛然而止。
“舅妈,怎么了?”
山石背面,传来温璇关切问询。
外边的女侍卫,也踩着脚步急忙走过来查看。
“哦——哦,我,我,没事,水太热刚才又滑了一下,没,没事了!”
“放心,安啦!”
水池里传来撩水的声音,一切复又变得安静祥和。
徒泰山顶,没有鸟鸣,只有“呜呜耶耶”的树枝拨撩风的声音。
还有天池口留下的飞瀑、溪流撞击岩石的声音。
……
白青,惬意地站在白头峰高高的山尖尖上,鹰顾四野。
惊醒的阿布,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直到看到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嘘——”
女人将手指,竖着放在阿布的嘴唇。
然后妩媚的摇摇头,示意他别动。
然后,像妻子一样帮阿布收拾整理好衣服,向围帐外努努嘴。
阿布会意,探头看了看围帐的外边。
很安静!
然后,他像一只狸猫一样,只是轻轻地纵身一跃,便轻飘飘的跳过围帐,钻进外边的草丛之中。
一点声音也没有,好身手!
她,一句话也不问。
他,一句话也不留。
她稳稳的斜躺在石台上,盖上厚厚的锦被,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背影。
那一眼,就注定了她与他之间,这辈子再也不会是陌生人。
他冷静、果决、骄傲的模样,永远烙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