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霸从来没听说过这事，攻城要肥猪做什么？

他故意说道：“你怕不是想岔了，肥猪自然是给士卒们加餐吃的，和攻城有什么关系？”

萧文山没接他这话，答道：“我也闻所未闻。但史冰帐下有好几个术士，懂得许多奇技淫巧，周将军不可不防啊。”

周霸又问：“既然叫你来劝降，有什么话叫你带来？”

“说来说去，还是开门投降，为百姓止兵戈。还说谯王诚心归汉，被拜为归义侯，一家无恙。谯国上下毫发无伤，便是榜样。广德王负隅顽抗，欺男霸女，罪大恶极；大将军仁义，只诛首恶，余者不问。”

谯王投降，由大宁的王爵，降为侯爵，倒也是稀奇。

周霸心下琢磨，又隐隐觉得不对劲，便道：“他既然已经占据优势，不日便要克城，何故多此一举？莫非他也是强弩之末，急于拿下广德，才辗转叫越王派你来谈判？”

萧文山想了想，道：“这个我没看出来。也可能是借谈判劝降来麻痹城里，一旦发动，便倾全力来攻。一战破广德。”

周霸想了想，便道：“你且去回话，劝降之事，须待商议。我这有史沧头颅一颗，要换石开山一人，让他展示一下诚意。记住，我要活的石开山，哪怕只剩半口气，也赶紧送来。不然，就叫史冰去火里找他弟弟的灰烬吧。”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死而下葬也要全尸，否则魂魄不得安宁。史冰拿回弟弟的头颅，比一个奄奄一息的石开山重要。

萧文山点了点头，正要走，忽然又回头轻声说道：“广德城破在即，伯父也无能为力，望将军见谅。”

周霸冷哼一声，不说话。

萧文山又道：“城破之时，伯父或许会发兵先攻入城中，把阿姊抢回来。望将军获悉。”

周霸摇了摇头，道：“萧妃不在广德县城。叫‘越王’不要轻举妄动。”

萧文山一惊，问道：“你们把阿姊弄到哪里去了？”

周霸冷静答道：“我们做事从来光明磊落，不像你们越蛮会扣留人下来，萧妃在广德来去自由，她去哪里，皆自己所愿。论起来，萧妃为广德东奔西走，也算是广德之福，比她爹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没有什么可再论的。萧文山道了声“保重”，便自行离去。

萧文山回去缴令，史冰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城防的情况，并不在意广德这边是否答应投降。

萧文山半真半假地告知广德的防守一切如常，又说起周霸提议用石开山换史沧首级一事。史冰略做思考便欣然同意了。

一个快死的人又有何用？等攻入广德，还不是一样到手擒来。

萧文山又跑了一趟，将石开山送了回来，却得到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颗首级，用石灰裹着，不是至亲好友，已经很难分辨了。

次日清晨，沉默几日的伪汉大军又浩浩荡荡围在广德北门，密密麻麻的方阵，夹杂着大批攻城器械，严阵以待。

史冰昨晚就晓谕士卒，今日城破，允许劫掠三日不封刀。他亲临广德北门战场，今日是决战时刻，他要亲眼看见广德城是如何被攻破的。

随着鼓声擂动，伪汉军众将士发了疯似的向广德北门猛冲，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炮石、飞楼不要命似的往前压进，连伪汉军一向爱惜的床弩，也是敞开了用。

城下狼烟四起，尸山血海，城头上也是混乱不堪，双方都熟悉对手的打法，如今就是拼得消耗，看谁先撑不住。若是这么硬碰，周霸也不怕，守城方的损失要比攻城方小很多。

然而，他也看出来了，今日的攻势比之前还要凶狠，心道不妙，传令将军营内的几乎所有预备队都集结在北门待命。

那堆土山的后面，一条笔直的地道已经挖到广德城墙下，几个猪倌赶着几十头大肥猪向地道里面送。

史冰也有些好奇，便问：“前些日子你说地道之策，我以为是挖通到广德城内，如今却先赶猪进去，是何意？”

前军司马全彬答道：“挖通进城并不是最好办法，周霸不是凡辈，一旦被他发现，则容易被闷死堵死。所以，末将并没有挖进去，只是在城墙的基脚挖出一个隧洞。用大量的木板和撑木顶着。

等把这些猪放进去，纵火把猪全部烧死在里面，里面的猪油引燃的熊熊大火将支撑木悉数烧毁，城墙这一大片失重，便会坍塌下来。到时候，我们再一拥而上，广德可破。”

史冰好奇道：“本将不明白，既然目的是叫城墙垮塌，开挖的时候又何故要撑木顶住呢？直接挖空不就塌了吗？”

全彬解释道：“广德城新修，极具考究，用的是版筑法夯实的，前面挖空一段便下落一段。矿工们又得重新再挖。城墙又宽，如此循环下去，几月不一定能挖塌。只有用撑木顶住，挖出一个大洞来，然后一把火将撑木尽数烧毁，城墙底下一下子空了，才能突然垮塌。”

“这么说有理。但是要这么猪做什么？用些火油罐子不是一样可以将撑木都点着？”

“史将军，你看，火油的优点是极易燃烧，缺点却是燃烧得极快。隧洞底下又长，不怎么通风，有些烧断了，有些还没烧完。撑木不能同时烧断，城墙极有可能慢慢下沉而不是垮下来。

而这些肥猪身上都浇了火油，一旦遇火便发疯乱窜，只要在前面堵死，后面的猪便全部点燃。猪脂肥厚，烧出来全是猪油，又闷在洞里，温度极高，火势久久不退。

撑木在里面实际上大部分不是被烧毁的，而是像土炉中的柴火一样被闷成了炭，慢慢变脆，所有撑木都顶着上方的城墙，一旦受不了力，便一齐垮塌。”

史冰这才算明白了，放眼看去，猪倌们已经把出路拦死，纷纷跑出地道。

不久地道口涌出一股黑烟，夹杂着油脂的香味缓缓透了出来。

城墙上还在激烈战斗，并不知道底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高温炉子。

一名靠在城墙内侧的广德伤兵，惊奇地发现，自己坐的地板上，刚刚还流淌的血迹迅速被烘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将自己伤口上的血往下滴了一滴，“嘶”得一声缓缓蒸发，只剩下褐色的血斑。

他突然觉得屁股下很热，隐隐约约有一股烧焦的油脂味。

“地龙？”他刚想爬起来，大声向同伴呼喊，却不知踏空了什么，再也没了知觉。

震天的轰隆声响起，将厮杀中双方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