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地方的人报名都无所谓，有人报名就行了。

但这其实也挺让人担心的——倭寇如果卷土重来，普通百姓要是没经历过什么正经军事训练，也容易给倭寇送菜。

所以徐延并没有出海，而是留在岸上把报名的百姓聚集了，准备做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这其实吓跑了一些人——我本以为只是去开荒，现在你告诉我还要打人？

要是这是对武将没有什么过分歧视的汉唐，这个事情还好办，可是经历过了书中啥都有和好男不当兵的两宋，普通百姓就会有一种“我说呢，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这是忽悠我当兵呢”的气愤。

徐延也没有强留人，不乐意算了，并且也同时开始思考，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国家的通知其实发错地方了，就不该针对什么普通老百姓，直接针对军户多好。

军户是被国家指定要至少出一个人当兵的人家，地位比普通农户低得多，因为在这个时代当兵并不光荣，一般也不能足额拿到饷银，很多时候还得自己准备武器装备，受伤残疾的抚恤金也并不高。

本朝倒是没有这些问题，楚英和徐影都不是非要打压枪杆子来稳固自己政权的人，徐影当政之后国家越来越有钱，她自己又不养后宫不修宫殿连陵寝都觉得可以差不多就得了，没处花自然可以保证给士兵的饷银都能到位，当兵倒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但长期以来形成的思维定式，仍然造成了军户们普遍比较低的社会地位，其实徐延想的训练也并非全民皆兵，不过是一户出那么一个两个人，农忙的时候该干嘛干嘛，农闲的时候训练训练以备不时之需而已，普通百姓接受不了“我好好的人为什么要被你忽悠去当兵”，但军户，就接受良好啊。

徐延直接往长安又送了一封奏章，算是给前头的那一份打的补丁。

在等奏章批复的过程中，倒是出了一个小插曲——普通百姓是被吓跑了，但是富户们不知道是被谁点拨了，踊跃报名！

只想安生种田的小老百姓或许对直接面对倭寇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但是屁股底下本身就不太干净·只是一时半会儿暂时还没收拾到他们的士绅，与其面对国家的屠刀，还不如去面对战斗力不如正规军的倭寇呢。

哦，不用说这是直接润东瀛计划的一部分——东瀛是那么好润的吗，以富人们平日和倭寇的交流就知道他们的文化虽然来自中原却也已经迥异于中原，那又骄傲又自卑的做派谁看了都遭不住，所谓的极道文化更是让信奉了一辈子中庸的士绅们看了直摇头。

这又不是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的时代，如今天底下中原的月亮最圆，但凡有一点能在中原活下去的机会，谁也不想去做边缘人。

可是，即便基本可以排除富人们想润的可能，因为他们很可能遭受刑事处罚，徐延也不敢拍板决定，最后还是得报到徐影这里。

徐影很痛快地签了面对全国军户的通知，军户们从各自百夫长那里知道了消息的时候一个个心情都颇激动，远比普通百姓踊跃，这件事终于走在了正轨上，让人长松一口气。

但要不要让富户们上岛……徐影都纠结了，朴素的正义感自然让她觉得应当同案同判，政客的翻脸无情让她觉得其实也不是不行。

烦闷得去找无双开解一下，无双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陛下不喜欢流放，不就是因为流放时女眷容易被侮辱么？现在人家富户自己求个流放，自己把女眷送到岛上去，总不会有这种危险了吧。”

徐影其实还有一点介意如果他们顺势占岛为王打劫过往商户，岂不又是一股倭寇，但无双都想敲一敲徐影的脑壳问她到底在想什么：“陛下，以此次华亭县富户的遭遇，真有里通外国的，死的也不过是成年男子，妇孺一律都得到了保全。若是敢和大魏对抗，炮火所到之处，可认不得谁是妇孺谁是成年男子。其中利弊，他们自己会权衡的。”

就我们国家这个武德你怕啥子，也不用担心什么是现在武德还行，要是有一天武德不行了怎么办——没有怎么办，至少在你和楚湘当政的时候武德是行的，再往后，那些曾经里通外敌的人死了，什么罪过也消停了，和他们子孙无关了，他们不过是正常岛民，还记恨那么久远的里通外敌做什么呢？

这其实还回答了一个问题——人最朴素的正义观是同案同判，同样是里通外敌，先被揪住的人家成年男丁死了，晚被揪住的人家却能去海岛上全身而退，这让人如何能信服呢？

答案很简单，人家是全员男丁都活了下来，可下半辈子相当于为国戍边永不得还，要是被倭寇把岛打下来了更是要全家都无容身之地，怎么就算不得惩罚呢？

“陛下要实在想不通，再加一点。”无双温和道，“其实吴王殿下到目前为止弄到长安来的所有富户，都不是算旧账啊。”

徐影愣了一瞬间，但仔细想了想：“……有道理。”

确实不是。

——华亭县那一帮，是真真正正给倭寇通风报信想趁乱毁了纺织厂更毁了苏婉昭的政治前途，却被楚湘逮了个正着的。

江南整个地区陆陆续续来的那帮，是在漫长的等待里觉得自己跑不脱了，在徐延带着麾下将士清扫倭寇之后带回存活的倭寇待审，他们有一个“要是把倭寇劫走了或者杀死了，岂不是能死无对证再也没人知道他们曾经和倭寇有过关联”的妄想，这才铤而走险。

不管是什么，总之一句话，都是才发生的事情，虽然在送回来的卷宗里都详细地写了他们更久远的时候是怎么在朝廷无力的年景里给倭寇通风报信让他们来劫掠中原，又在朝廷强硬的日子里给倭寇收集粮食布匹让他们一是满足需要，二是远销海外，但这只是附带而已，真正让这些富户去死的理由，仍然是在朝廷都已经明确要清东南倭寇之患时，还有富户顶风作案，不杀你杀谁。

而现在，剩下的富户都是或许之前有过和倭寇眉来眼去，但在朝廷态度明确了之后，或许有瑟瑟发抖，但终究是没有触碰底线。

就像刘大人也贪，但在朝廷态度明确之后他就立刻把自己贪的东西都交了出来，他固然说的好听，什么我一分都没有花呀，什么不和光同尘这个工作就开展不下去，但是实际上要是国家一直不查，等风声过去，他换个地方做官，这财产被他随便给哪个儿子闺女，不就成他刘家的私产了么？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没发生的事情，谁敢说得那么准确呢？

你都没有怪罪刘大人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继续做这个总督了，怎么就不能对百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