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墨这两天是脑袋想得都要破了。

当然，顾绮墨也知道，绣花机即便搞出来了也很难卖给平民百姓，理由和洗衣机一模一样。

但是成衣铺可以用呀。

用绣花机做出来的大件衣裳都不用指望卖给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小农家庭，就在荆州梁州长安这些已经开始有工厂的地方，卖给达官贵人家手里有钱的家仆或是工厂的工人，甚至不用指望全做昂贵的成衣，就做些小件且易耗的内衣袜子鞋垫，先把市场打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

想得挺美，实际情况是，笑死，根本做不出来。

刺绣需要劈线、换针、变色、更换针法……这根本不是一个机器能完成的工作，至少现在的机器和技术水平是想都不要想。

当然，顾绮墨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如果绣不了复杂的花鸟，哪怕只搞个会最简单针法，不劈线也不变色的缝纫机呢，解放一点生产力算一点嘛，别的不说，像做衣服需要锁边和大块大块的拼接的事情，其实都是重复性工作，用缝纫机来做不是刚好？

还是不行。

顾绮墨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琢磨明白怎么让机器学会掉头和转弯了，可这对于缝衣服来说是必须的。

这让顾绮墨多少有点钻牛角尖，最近一有空就会坐在绣架前穿针引线，琢磨着想做个绣花机或者缝纫机的话，是不是得做两个和人手一样的机器，能够互相配合上下翻飞。

显然是不能的，何况这也对提高生产力毫无帮助——上头一只机械手下头一只机械手地绣，和人工相比……以如今机器傻乎乎的程度，还不如人工呢。

顾绮墨沮丧地和楚瑜分享了这个问题，让楚瑜也生出了好奇心，和顾绮墨一块头碰头地在绣架前研究，一段时间之后，顾绮墨提出来的问题没解决，还冒出了新的问题来。

——按着现在穿针引线缝衣服的一般路数，线穿进针孔里，缝一针线就短一点，再缝一针线又短一点，那要什么样的操作，让机器能和女孩子的手一样温柔且智能地知道怎样算是拉到了头呢？

受力之后停止吗？

也靠不住呀，目前的技术水平没办法让机器感受到力，也根本做不到让机器在绣花或者缝纫的时候一次比一次靠近布料一点。

然后楚瑜就和顾绮墨大眼瞪小眼，楚瑜最近都少去造船厂了，就和顾绮墨研究绣花和缝衣服，要不是楚湘来了，楚瑜多少得出面接待一下，他还和绣架死磕呢。

但死磕也是甜的呀，看他俩一起头碰头研究，颜辰和姜映波都没觉得楚瑜娘，只觉得他俩是那种天造地设·志同道合的绝配，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没让他们金光四射，反而让他们浑身上下都仿佛在散发着甜蜜的粉红泡泡。

姜映波坦然地承认，楚瑜和顾绮墨的腻腻歪歪她受不了，他俩在琢磨的玩意儿她一样琢磨不出来。

她的技术巅峰是弄明白怎么把羊毛变成羊毛线，可这个也谈不上什么技术，纯纯的随便弄个女工针织有两把刷子的女孩子过来，琢磨两天都能给你琢磨明白，可就这个纺织羊毛的技术，到了大规模生产的时候，不还得靠人家顾绮墨从头设计一遍？

姜映波搞出来的那种手工作坊式的生产，屁用没有了属于是。

但姜映波也不沮丧，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她既然不擅长搞这些，自然不往这个方向做什么无谓的努力。

她可以琢磨的是怎么把洗衣机和缝纫机卖入千家万户，解放被困在浆洗缝纫一辈子的女人们。

这个问题其实挺无解的。

首先可以排除向达官贵人兜售，因为他们从来不亲自洗衣服。

连达官贵人的奴仆都可以划掉，因为从皇宫到官宅，负责浆洗衣物的奴仆都是食物链底层，领着最低的工钱，干着最辛苦的活计，一年到头混不上一点赏钱，把主人的衣裳洗坏了还要挨一顿毒打，养他们可比买个机器省钱多了，何况买了机器又不是一了百了，这脚踩式的洗衣机，不也得安排个人踩么？

说白了，如果不是为了赶潮流，达官贵人确实不太热衷拥抱新技术新机器，因为再精密的机器，都比不过丫鬟仆人的贴心。

兜售的对象只能是普通百姓。

可是，对男人兜售，指望他们会心疼妻子，为妻子购买一台洗衣机已经被证明靠不住了——人性向来如此，只有自己会不遗余力地心疼自己，指望别人心疼是靠不住的，不要说什么父母配偶子女不是“别人”，和自己相比，任何人都是“别人”。

说真的，就在这片奉献之后疯狂自我感动的热土上，很多人甚至连自己心疼自己做不到，有的是母亲榨出骨子里的最后一点油水捧给儿子挥霍，还“妈老了，没用了”的。

那么，如果是向女人们兜售呢？

缝纫绣花的机器还没做出来就暂时不提了，就说已有的洗衣的机器吧，是，女人们真的每个冬天都会非常难熬，长冻疮有多难受就不提了，即便运气好，体质是不长冻疮那种，可来了月事那两天碰冷水是多绝望的场景真的一想便知，倘若有个机器能免了冬日里手泡在冷水里的浆洗之苦，她们里应该有人是愿意为之付费的。

……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她们没有钱：）

并不是她们不创造价值，只是她们创造的价值都落到了男人手里——洗衣做饭维系了整个家庭，但这不直接产生铜钱，织布绣花的成品是男人拿到市场上卖钱，但卖完了之后，钱很难还给妻子掌控，多半会成为“家用”。

“家用”是想也不要想拿来买方便女人劳作，但只方便女人劳作的大件的，能给你买盒洗完衣服后能擦手的香膏就不错了，想啥呢。

想改变这一点，还是得给女人钱。

直接发钱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不现实的，准确来说，得给女人一份工作。

就为这个，姜映波都曾经一时冲动，想着要不羊毛厂就只招女人好了啦！多给女人提供一个岗位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