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母亲仁懦，脑袋也算不得有多灵光，今日说了这么多就已经够让她琢磨几天的了，这会儿再说点别的占了她的心神，该琢磨的不琢磨，不该琢磨的瞎琢磨，反而坏事。

所以，蔡朝云只笑了笑：“阿娘若如此想，不告诉哥哥也使得，只无论告诉不告诉，他日女儿入宫，外头家里无论发生什么好事坏事，母亲都千万要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我，我们母女总能一起想想法子，总好过如今只能以这种方式让事情得个了局。”

“省得了省得了。”这一通又是吓唬又是讲理，程夫人哪里还敢造次，赶紧问女儿，“那……母亲能否打点打点，去牢里看看你哥哥？”

“这就随母亲意了。”母子天性，蔡朝云没必要拦着这个，“只一点，此事已上达天听，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母亲千万莫要想着再走走谁的门路如何如何的，反生不良，便是狱卒敲诈一二，倘不过分，给个三瓜俩枣倒无妨，但倘若狮子大开口，还以哥哥为威胁，母亲不必管他，事情要真闹得不好看起来，狱卒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程夫人连忙点头说知道知道。

如此，蔡朝云再没什么需要牵挂的了，安心在家收拾行李，她并非长安城人，也没有多少相识的姐妹在京中，并无这两天再约一约姐妹吃吃喝喝的人脉和心情，至于说好好和严尚书谈一谈，请教一下徐影的脾气……

还是别问了，就姨父的识人能力，观察到的陛下性格离真实场景肯定远了十万八千里，保不齐还会误导了自己的判断。

蔡朝云入宫之后，蔡公子的案子很快就有了结论。

纵奴行凶，流放两千里，蔡家被罚了一大笔银两，银两对蔡家来说是小事，关键还是得保蔡公子那根独苗呐！

但程夫人学乖了，程夫人首先选择了在每半个月都可以有一次的女官或者宫人的家人可以入宫的时候，进宫问了蔡朝云的意见。

然后，才在国家法度允许的范围内打点了一番，给儿子弄了个没那么凶残的流放方向，也厚厚的打点了押解的差官，好歹换了轻一些的刑具让儿子不至于过分受罪，至于说给儿子足够的盘缠好在路上用什么的，老母亲能安排的都安排。

程夫人原本还想弄两个仆人，一路上既伺候差官又照顾小主人地去往流放之地，被蔡朝云阻止了。

理由是这还算什么流放，本来就是要哥哥狠狠吃上一亏将来才好长记性，人命关天的事情，倘若让他这样轻易地混了过去，将来再杀上几个人，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至于老母亲的担心，就是另一种实现路径了：“母亲实在想知道哥哥近况，就派两个不起眼的人跟着吧，别被哥哥认出来。”

跟着，但只是跟着，无论路上发生了什么都不必插手帮忙，吃糠咽菜啦，连夜赶路啦，在当地服劳役做苦役啦，让哥哥自己忍着。

当然，为了避免哥哥产生“我家这么有钱怎么就没人来给我送点衣食银两”的怀疑，送还是得送点儿的。

但一定得弄出“家里为了捞你花了不知多少钱，败落了好多产业”，“为了给你送一两银子一路上要打点五百两还不止”，“就这点银子你先花着啊，家里那边砸锅卖铁还会想法子给你送点儿，流放的日子苦，尽量别委屈着自己”，“坚持一下，等太子或者荆王大婚了没准就大赦天下了，到那会儿你再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的架势来，最好再让那种一看就过过苦日子的忠仆送过去，如果当场能流两滴泪的话效果更佳。

当然，如果母亲还愿意促进一下兄妹关系，不妨说一说“因为你妹妹在陛下面前给你求情，被陛下罚跪了，人在宫里又没法子送医送药进去，实在不知现状如何”，“她在宫里也不容易，普通官员见陛下一面都要提心吊胆的琢磨好几日，她日夜与陛下待在一起，但凡有半点行差踏错都是个死，其实但凡有的选，正经考个科举堂堂正正做官，怎么都好过在陛下身边做个不入官员之列的女官，可惜了因为身家不清白，她这辈子也考不了科举了”，“不管是官员还是女官，总之朝中有点势力还是好，不然一千两砸进来，能有一个铜板落到你手里都得是老爷们慈悲”。

程夫人听得目瞪口呆。

……就是，女儿肚子里藏着这么多的套路，是她从来就没想到的。

而蔡朝云说完了，还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道：“母亲，我其实不愿意用这些手段来教哥哥。”

但现在已经没得选了。

我是女儿家，我也不好指责父母没把哥哥教好，溯源既然没有意义，就只能接受现实，而现实就是，哥哥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不下点猛药他就会永远这样下去乃至于带来更大的祸事。

当然，我也不敢说现在这些手段下去他就能变成一个好人，但……变了最好，大家还能好好过日子。

不变嘛……不变就不变呗，流放个五年人就能回来，一家人嘛，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但那个时候我就得想办法求陛下或者求两位侯爷借我两个壮汉，我把哥哥的腿打断先，接不回来的那种。

千万别再出去祸害别人了，妹妹能想尽办法让他这次杀人没有偿命，可是他要再杀一次人再闯一次祸，大罗神仙都保不住他。

程夫人看着女儿，好想说你变了。

但……自己没有资格这么说。

儿子没教好，丈夫有责任，自己也有，认真算来，自己的责任还大些。

因为这么优秀的女儿是丈夫教的，丈夫原本是要一起教儿子，可是儿子顽劣，常有丈夫拿着藤条打儿子然后儿子躲自己这里来，自己还护着不让丈夫教孩子的。

小孩都很精明，既然知道有办法一边顽劣一边躲避父亲的责骂，自然会放任自己越来越顽劣，丈夫没有坚持揍孩子固然有错，可自己一直玩命护着这唯一的儿子，难道就对了？

何况在这件事上，丈夫是撒手走了再没什么牵挂，自己是黄土埋半截了也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基本不受影响，儿子是自作自受如今被流放也算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女儿做错了什么呢？

女儿有凌云志，又有绝好的运气遇上了女子能参加科举的时代，却因为这样一个狗屁倒灶的哥哥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如何说服的陛下召她做女官，可其中用的心、行的险，想都想得到。

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地步，她不想再因为哥哥的原因出更多的意外，确实……无人能指摘。

“我知道了。”许久，程夫人回答女儿的是，“会把事情都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