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顾绮墨即将走马上任。

走马上任之前，楚瑜关心了一下心上人，你既然选择了去我老母亲身边长长见识，那我娘都是怎么安排的呀？

顾绮墨心里正忐忑着呢，赶紧和楚瑜说了，这位置不好说有多位高权重吧，却也是正经的天子近臣，还有那么多女史都盯着呢，陡然给了她这么一个说是十五了实际上及笄礼都还没有过的姑娘，她们服不服气顾绮墨还不知道，但顾绮墨自己忐忑得不行。

万一给干砸了，顾绮墨可是很想在徐影这里留个好印象的。

楚瑜听了徐影的安排，眉头也一皱。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关心政治了，但并不是变成了聋子瞎子，至少他现在还是挺经常和母亲妹妹一起吃饭的，也顺便听了一耳朵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宫中这帮女官的事情，楚瑜知道，但也仅限于知道而已，反正朝堂上更波诡云谲的事情多了去了，小小一个内设机构几个姑娘不肯去追求正经的前程反而赖在了宫里准备过一辈子，对他强悍的老娘和老妹来说这都不是事儿，她俩不需要自己的评价，更不需要什么安慰。

只是现在徐影竟然是让顾绮墨去收拾这个摊子……那……

楚瑜帮顾绮墨把行李什么的都安顿好，想了想，没让顾绮墨先去拜会拜会这个岗位的上一位女官，先带顾绮墨去见楚湘。

《正式地见楚湘》

说来惭愧，本来男未婚女未嫁，又是少年慕少艾的最美好的时节，谈个恋爱是最正当合法不过的事。

可少年害羞，尤其对妹妹害羞，所以多少有点严防死守，楚湘都提过好几次你就让我见见顾姐姐怎么了，你不带我自己去书院看了啊，楚瑜都是“人家还在养病，你这土匪一样的做派别吓着人家”完了又是柳条儿编的小篮子，狗尾巴草弄的小蚂蚱，各种可可爱爱还需要费心思去买才弄得到的东西来讨妹妹欢心，方才把妹妹那八卦的心好歹摁住了。

到现在，因为心上人的工作需要，不得不自己灰溜溜带着心上人来见妹妹，谁看了不得说一声苍天饶过谁呢。

楚湘正干活儿呢，看着哥哥带着小姐姐来了，又一听哥哥的来意，心里都要乐开花了，一边亲自给小姐姐端茶，一边用兄妹俩才能领会的眼神笑睨了哥哥好几眼，眼角眉梢都是“这回你不送我点好东西这个梗可就过不去了哦”。

楚瑜连着给妹妹打躬作揖——好好好，给给给，还想要什么哥哥立马给你淘换。

兄妹俩的官司，顾绮墨是不好掺和地，含笑看两人把官司打完，楚湘才问起二人是个什么来意，楚瑜和顾绮墨对视一眼，最后是顾绮墨介绍的情况。

——这其实有个讲究，其实楚瑜和楚湘更熟，求人办事嘛，由楚瑜转达会更好。

但毕竟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在顾绮墨参加科举之前的日子里，顾绮墨会作为女官频繁与楚湘有工作对接，那现在由顾绮墨来给楚湘讲一讲她遇到了什么问题，需要什么帮助，其实也是早点让楚湘看明白顾绮墨是个什么样的人，好挑选一个对双方都好的相处方式。

顾绮墨自然懂这些，一趟工作汇报讲的条理分明，遇到的困难和需要的帮助还有自己这边能有的能力都说得非常清楚，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听顾绮墨讲完，楚湘托腮，笑道：“好奇了许久是什么样的姑娘会得哥哥喜欢，可哥哥还非藏着掖着不肯让小妹见一见姐姐，如今一见，果然如珠如玉，才知哥哥眼光是有些独到的。”

说得顾绮墨脸色微微红：“殿下说笑了。”

“实话，怎么就说笑了。”楚湘笑回了一句，再看向楚瑜，“行了，哥哥可以走了，剩下的我给顾姐姐说吧。”

按平时，楚瑜拔腿就走了。

楚湘一般不赶人的，一旦赶了，最好是不要和她抬杠。

但顾绮墨还在这儿呢，要是一句话不留就走了，白白让顾绮墨多担心，楚瑜便站起身来，笑道：“那看来是有些我都不便听的朝堂私隐了，墨儿不必担心，她既敢说，你听着便是。”

这整得顾绮墨都有点紧张起来，但楚瑜的表情是淡定的“你就等着看她怎么说”，而楚湘也是“啊对对对你作为太子确实不好知道太多”，她便也不好表态，起身目送楚瑜走了之后，才复坐了下来。

楚湘这才道：“姐姐要问怎么做这个司墨，首先得明白现在的司墨手底下都有多少人，都在干什么事，陛下是拿司墨和那一批女史来做什么。”

顾绮墨集中了精神：“臣女洗耳恭听。”

“前朝的司礼监。”楚湘直接道，“姐姐听说过么？”

顾绮墨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无它，本朝成立之后，一直在各种总结前朝执政到底得失如何，这“司礼监”和前朝皇帝过分宠幸太监是绕也绕不开的一个黑点。

确实司礼监也很值得黑——太监们虽然有内书堂教他们读书识字四书五经，但终究不是经过正经科举卷出来的人才，综合素质比两榜进士天然就差了一截。

凭什么他们比正常男人无非少了二两肉，便能不经十年寒窗之苦，直接做天子近臣，外头卷了一辈子的官员，反而得恭恭敬敬喊他们一声公公？

诚然，他们的权势富贵都依托于皇权，没有家族，没有子女，不可能尾大不掉，没机会弑君自立，人是阉割的，手里的权力也是阉割的，一旦失了天子宠幸，立刻能从九重之上跌到九幽之下，妥妥一狱吏即可杀之，和外头那些真正能呼风唤雨大权在握的官员根本没法比。

但也正因为上头所列的缺点，才导致了整个太监群体分外摆烂，过得一天算一天，能多享受就多享受，要是再顺便有点什么监察百官的职责，手里还有点皇帝家奴性质的武装力量，对整个士人群体的迫害，将无可估量。

前朝之亡，不能把锅全甩在太监身上，可要说司礼监一点责任都没有，那也很扯淡，而既然都已经被证明是一个不太妥当的制度了，现在徐影用女官相当于又设了一个司礼监，现在还要让自己去做这个司礼监的头子……

顾绮墨立刻就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的难干。

甚至，多少还有点怀疑起了徐影到底是不是一个成熟的帝王——以史为鉴是帝王的基本功，前朝都已经试验失败了的东西你现在拿出来用，岂不是给外头那些本就不支持女子为帝的士人做把柄？

“看姐姐的反应。”楚湘笑了笑，“应当是知道司礼监的来龙去脉的，这倒是省了小妹许多功夫。”

顾绮墨抿了抿唇，觉着……即便自己没怎么见过楚湘，但徐影母子对自己是真好，平时的表现也不是那种脑子不清醒的，或许……

“姐姐有话便说。”楚湘看出了顾绮墨的小纠结，直接笑道，“此地并无六耳，出姐姐口，入小妹耳，出去之后，你我一概不认今日所言便是。”

那行。

但顾绮墨说的还是非常谨慎：“前朝的司礼监，似乎颇受士人批评。”

“是。”楚湘笑叹一声，“当时……余司墨的前一任司墨，包括本王自己，都有点不信这个邪。虽然知道司礼监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我们本意并非是为了给君王分忧，才设的这许多女官……”

得说一下，前朝司礼监最受批评的权力是“票拟”——司礼太监会提前看一遍奏章，给一些处理意见，如果君王自己有主见，拟就拟了，不算什么，但要是君王没有主见，或者摆烂，再不然只是年纪小，没有意愿或者没有能力对票拟写的对不对提出自己的意见，那就不是票拟，而是圣旨了。

一个国家交给内书堂里不过是读了几年书的太监，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呢？

“那……”顾绮墨问，“殿下既然知道，您和前一任司墨还是设了这个机构，是为了什么呢？”

楚湘叹息：“为了给没有从政经验的女孩们一个参政议政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