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守株待兔呢？

因为守株待兔，你哪儿知道最后会守到一只兔子还是一头熊。

楚湘温柔地看着小不了她多少的弟弟，轻笑：“大和尚最终是你的人，倘若给你招了个司马懿，你又得等成年之后再上高原，等到那个时候他不愿意支持你掌权，尾大不掉起来，你岂不是得埋怨我事情没办好？”

“那……”又一次见识到了嫡姐在谋篇布局上的强大，楚琏嘴都有些发干，“这位大和尚，是怎么入的长姐的眼？”

楚湘托腮，神色中多了两分复杂：“他没杀过人。”

楚琏都已经准备好好听一节“如何挑人，如何用人”的精品私房课了，却被楚湘这么个朴素的回答震撼住了：“出家人……自然是不能杀人的呀？”

“话虽如此。”楚湘叹道，“但据我所知，密宗法宝，多有人皮人骨所制，你难道指望那都是百姓都对佛祖有十分虔敬之心，愿意以自身血肉供养所制？”

楚琏抿了抿唇。

人皮，人骨？

这是楚琏没听过的故事，却和他的将来息息相关。

他抿了抿唇，选择直接问：“说来惭愧，我尚不知吐蕃到底是何种光景，长姐可能给我说说？”

楚湘托腮：“我还以为，你预备到二十岁再问我这个问题呢。”

“长姐说笑。”楚琏的笑容有一点尴尬。

楚湘也就是调侃一声而已，该讲的还是要给小家伙讲明白的，她的父皇不争气，临死也才留下了四子四女，她的每一个弟弟妹妹都是可以撒出去争地盘的政治资源，可不能浪费了。

那一日，楚琏就听了很久的课。

吐蕃的政治局势、阶级分析、粮食产量、风土人情……

楚琏恨不得拿个小本本把楚湘说的一字一句都记下来，被楚湘拦下了，转手赠了楚琏一本小册子，说这是密探所记，不用你现场再抄一遍。

末了，楚琏也终于明白了“他手里没有人命”对于吐蕃的高僧们来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高标准严要求。

甚至还嘀咕了一句“难怪他在自己本来的寺庙待不下去”。

然后被楚湘怒敲了一下脑袋。

——这是重点吗？

小少年吃痛，龇牙咧嘴地看向楚湘，竟然还试图撒娇：“长姐……”

“给你说这些，是为了你心里能有点数，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楚湘道，“不过没关系，即便你什么都不知道，在你二十岁之前，我肯定是要奏请陛下，在你正式去吐蕃之前，让你以普通人的身份自己去高原上看一看的。”

这样你才能好好看一看吐蕃的普通百姓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尽量去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都已经艰难困苦到了如此地步，怎么还能从贫瘠的身体里压榨出最后一滴血汗去供养吐蕃上那么多不事生产的僧侣。

你确实要以僧侣或者至少是居士的身份才能最快地成为高原的统治者，但我不希望你做一个那么传统的佛门中人，也不觉得人的身体做出来的法器当真可以通神，你回头能在玄学的领域取得多高的造诣我不管，但我派你上高原，是希望你能让那里的百姓能活得好一些。

至少让他们摆脱奴隶制吧，那真的太落后了。

“不过，我也有最坏的打算。”楚湘说的温温柔柔，丝毫不管这话会在小少年心头留下多深的心里阴影，“你要是做不到，你也不会是第一个中原派过去的人。”

代理人嘛，前一个代理人被腐朽了，自然中原会弄个新的代理人上高原。至于前一个代理人失去了中原的支持，他的死活中原是没有义务负责到底的。

楚琏的声音干涩：“长姐的意思我明白。长姐也可以放心，我亦是人，亦有恻隐之心，倘若吐蕃上的百姓当真如长姐所说活得不成样子，我自当竭尽所能帮他们改善处境。”

“乖。”楚湘温柔地再摸摸孩子狗头，却不是十分相信楚琏的许诺——能不能做到，可不是现在一两句承诺就可以的，不过孩子愿意给出许诺，也算有心了，“还有什么事么？天色晚了，没事便回去歇着吧，贤妃娘娘估计还等着呢。”

“有有有。”楚琏赶紧开口，但开口就要资源，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尴尬，“今日那大和尚在先生府里约我见了一面……”

这都是楚湘自己给白云寺主持透露的内容，如今楚琏的话自然在楚湘的预料之内，甚至听完了楚琏的话，楚湘还觉得颇索然无味，反问：“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么？”

楚琏有些犹豫。

倘若没有前头和楚湘交流过“长姐到底希望我在吐蕃干什么”，纯从政治利益的角度考虑，徐影和楚湘与那位大和尚主打一个素昧平生，倘若没有利益交换，凭什么指望她们会帮忙呢？

但是，如果大和尚是楚湘选的，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会。”楚琏开口，“甚至……长姐就是故意让他来问我要的，他和陛下，和长姐之间不能有直接联系。”

楚湘“哦？”了一声。

“恩出于上。”楚琏道，“长姐最终想扶持的是我，那位大和尚不过是暂时在高原上为我造势之人，倘若让他能绕开我去问陛下问长姐要帮助，还要到了，那要我何用？”

中原的帮助只能通过我来给，这样等将来我及冠去高原，才能以“没有我就没有中原的援助，而没有中原支持的你什么也不是”的姿态立刻收编大和尚的势力，否则大和尚自己有势力有野心，还和中原有关联，凭什么要对楚琏低头？

有些事是一通百通的，楚琏想到这里，还有些福至心灵：“他如今快四十岁的年纪，怕是年纪都是长姐仔细选过的吧。”

再等十年，和尚就五十岁，即便再是保养得好，在高原上也是常规的没几年好活了，楚琏那时到高原上去，精力不再旺盛的老和尚，要想不被其他僧众欺负，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给楚琏让位，实现权力的平稳交接。

楚湘笑了笑：“你明白就好。”

“长姐为我。”楚琏不由感慨，“实在是安排了许多，让弟如何言谢……”

楚湘摇头：“不光你，等弟妹们长大了，我一样为他们谋划，只是看我大魏四邻，实在是吐蕃的情况要特殊些，且吐蕃若是能用此法，就连北戎也可以有样学样，是以多费些心神。”

说到这里，楚湘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话题一转，道：“说起来，我虽然不太指望你在佛学上真能把自己修成个活佛，但……我总不能挡你的路。”

楚琏没想到会有这个问题：“长姐何出此言？”

“让你信佛前后，都是算计。”楚湘沉声道，“怕你佛心有损，我得先给你说清楚了，首先，都是我的算计，与你无关，下地狱也是我来下，你不必因此心生负担。”

楚琏愣了一下：“长姐不必担心这个，我自然不会……”

楚湘却摆摆手，制止了他的发言，继续道：“其次，你若出家为僧，再以僧人的身份影响世俗，也并非你凡心未脱，说到底，佛道只是手段，最终的目的还是让吐蕃的百姓能活得稍微有些人样，所以你死后不会下阿鼻地狱，更不会有佛祖怪罪。”

楚琏看楚湘说得认真，许久，长叹一口气，起身郑重给楚湘行了一礼：“多谢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