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归感慨，正经事还是要干的，徐影努力让自己的转折显得不要那么突兀：“既然情郎什么都不懂，还喜欢他什么呢？”

“那不一样。”许姑娘是真的傻白甜，都还没读明白徐影的言外之意，自然地开始给自己的情郎挽尊，“他的厉害是另一方面的。”

“比如呢？”

情郎会教她怎么写文章，会给她讲朝廷上的一句话能七拐八绕出多少种理解，会和她逛一天的街还不嫌累，会愿意用一个月的收入来买朵珠花博她一笑，还会在绵绵情丝的柳树下珍而重之地亲吻她的额头。

这个时代还是保守的，说到亲额头这绝对不男女大妨的一节，哪怕大方如许姑娘，都红霞上脸，自称都变了：“妾身放肆了。”

“无妨。”徐影温和地笑笑，“既这么喜欢他，说说看他是谁，朕给你和他赐婚如何？”

于是，前脚还在侃侃而谈自己这恋爱谈得有多顺心的许姑娘，脸色都白了白。

“怎么？”徐影仍然很温和，“是什么不能说的人么？还是那人已有妻室？你是前朝帝室血脉，不至轻贱至此吧。”

许姑娘脸色更白了，咬了咬牙，给徐影跪了下去：“是……是……陛下莫要怪罪，是妾身勾引他的。”

“哦？”徐影倒也没有喊她立刻起来，只问，“怎么，你喜欢的情郎原来是朕的儿子？瑜儿不至于一个月的俸禄只能买一朵珠花罢？”

这个玩笑开得，哪怕许姑娘都开始怕得发抖了，心里都无语了一阵。

祝青萝还是要打圆场的：“行了，是谁你便直说，倘若你二人是真心互相喜欢，即便身份上差一些，陛下连太子殿下都能拿出来开玩笑，怎么会怪罪你呢？”

许姑娘心里疯狂地“话可不能这么说”。

那是荆王殿下身边的人，荆王若登基，她身边的人必然水涨船高，她的才华要考科举虽然还差些火候，可也有那个眼光能看出来他是不是朝廷栋梁，这栋梁倘若因她这么个前朝身份而影响了前程……

但，反过来想，能说我没有情郎么？

你当皇帝傻。

能说我不想告诉你么？

那可是皇帝。

再说了，连祝青萝都知道的事情，皇帝想查很难么？

许姑娘只能深吸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回陛下，是荆王殿下身边的翰林侍读学士，韩致远韩大人。”

徐影果然没有生气，只柔和道：“那是好事呀，何必怕成这样？”

“陛下。”即便徐影语气简直比亲娘还温柔了，许姑娘还是怕的，小声道，“妾……妾是前朝皇室之后，岂敢与新朝臣子有牵扯，陛下放心，妾回去便与韩大人断了关系……”

“你们两情相悦，何必如此。”徐影轻声道。

许姑娘都要哭了，不敢回话，就只是水汪汪的眼睛控诉着徐影——我不信你不懂！何必问得这么清楚呢！

徐影轻叹一声：“那就甘愿这么着，他不娶你不嫁，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还是说且顾眼下，得了一天的痛快算一天？他一个男人又是个官，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呢？将来怎么办？”

许姑娘无法回答。

毕竟和徐影不熟，说点妆容打扮之类无伤大雅的话题还好，说这种前程和情爱，还是太为难她一个小姑娘了。

何况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准确来说是根本不敢去想。

许久，她长长吐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与徐影对视，轻声道：“陛下，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名分，毁了他的前程。”

“两害相权取其轻，你觉得他的前程比你的名分重要？”徐影皱眉。

“是，但不完全是。”许姑娘咬咬牙，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勇气，“还有一层原因，我的名分何足道哉，但他的才华能给百姓带来更多更好的变化，这不应该被我一个本该和前朝一块死的小女子耽误。”

“起来吧。”徐影轻叹了一口气，终于是选择不要为难这丫头了，看向楚湘。

楚湘表示理解，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奏章递给绿萝，再由绿萝转交给许如云。

许如云才爬起来，打开奏章，看了两眼便面色大变：“陛下！他……”

却说不出后面的话了，泪水直接滚滚而下。

徐影柔声道：“丫头，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子本就更容易感情用事些，世人还宣扬女子就该如此，更助长了女子合该忠贞守一，男子便可三妻四妾的道理，什么苦守寒窑十八年，什么为丈夫和家人反目，都是如此，这让多少女子昏头涨脑，为个不知值不值的男人便奉献一生，可朕不认同。”

这亲昵的称呼，这叛逆的道理，让许如云直接愣在了那里。

徐影则继续道：“于你与韩卿而言，倘只是你愿意一辈子不要名分，他却什么都不肯给出来，还任由你为了他自苦如此，便是朕知道你对他一片痴心非他不可，都不可能玉成此事，因为倘若你们是这么成了夫妻的，最终也只会是他吸干了你的血，然后另结新欢，你如今对他一片痴心自然什么都不在乎，可你想想以后他要是变心了，会有别的女人，会用一个月的俸禄去给那个女人买珠花，会在花好月圆时亲吻那个女人的额头，你接受么？”

许如云张了张口：“我……不，他不会。”

“所有深陷其中的姑娘都说他不会，都对情郎有无限信心，但这个事儿，你说了不算，要人家说了才算的呀。”徐影是真的恋爱脑过，看着许如云都莫名亲切，“万幸，你眼光不错，韩卿确实是个人物，至少在现在，你把他看得比你的名分还重，他也把你看得比他的前程还重。”

这不是什么“我将来一定对你好”，“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的空头许诺，这是他真的有无限光明的前程，而现在他愿意为了你放弃这个前程。

许如云已是泪如雨下。

徐影亲自给她递了张手帕：“朕来看看你，是因为韩卿确实有才华，朕确实要培养他，朕不能让一个人品未知，同时还和前朝有牵扯的女子做他的妻子，让国家从此不敢用这么个栋梁之材。”

说到这里，徐影温和地笑了笑：“结果嘛，你的眼光很好，韩卿的眼光也很好，朕很满意，但愿你们往后余生都能互相扶持，白头到老。”

许如云震撼地看着徐影，好半天才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