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家伙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可若如此，陛下又何必为庶出子女费心，还请先生教导？再说，光打消弟子的妄念有何意义，弟弟妹妹们的妄念就不必打消了么？弟子最近也没有特别做什么事啊。”

无双笑：“殿下或许想想，近年来有什么特别的事呢？”

那多了！

从楚湘去修河堤到江夏在炒地皮还有赵扶光痛失状元之位……

但想也不会是这些，怎么也得是多少和自己有点子关系的事，但学生身上有啥特别的事啊，不就是每天上学下学写课业么？

不对。

要特别的话，可以有那天那位所谓的“神君”来给大家都上过课，给大家讲的是如同天方夜谭的西方大秦的风土人情，还说统一西方大秦的几点可能，说中原已经是把皇权做到了极致，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或许西方大秦那边能走出来的会是另外一条靠着共同的信仰得到统一的路。

听得出来，那个信仰不可能是佛教——光听神君讲，都能看出那个地方的信仰和佛门没有半点关系，什么修女什么巫女什么教堂，和佛门的体系属于格格不入。

偏偏，神君是个僧人。

一个僧人谈这些有的没的，总让人觉得割裂。

听小家伙吐槽，无双都乐了，道：“不说信的什么教，殿下觉得除了西方大秦，还有什么已知之地是可以用宗教来代替皇权的呢？”

首先排除一个中原——早几千年就是中华大地不养闲神的实用主义信仰了，长期干旱的话连龙王都会被拉出来抽鞭子的地方，想传播宗教？你能呼风唤雨吗，你能五谷丰登吗，不能你说个【脏话】。

然后附近的邻国，唯一一个宗教还成些气候的……

“吐蕃？”楚琏问。

无双笑了笑，一点不丝滑地换了一个话题：“臣再给殿下一个提醒，并非臣自作主张要神君来给殿下们授课，而是按着陛下对殿下们将来的安排，神君来授的课，殿下们长成后用得上。”

说话间，上课时间就要到了。

楚琏听到了奴仆敲钟的声音，不好再造次，乖乖坐回了位置。

但听课肯定是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神君授课的内容和我有啥关系”。

神君讲的都是什么呀。

《如 何 打 天 下》

当然，他包装的很好，什么引人从善，什么心灵皈依，什么以理服人……但说到底还是王道，不过是用宗教包裹起来，显得慈眉善目的王道罢了。

可，如今天下承平，陛下治国得法，万民安居乐业，还打什么天下啊。

他们这帮小萝卜头即便想争位，也是想办法弄死大哥哥大姐姐再想办法让陛下失去生育能力不得不选他们，和打天下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陛下怎么可能希望他们争位呢？

而不能在中原打天下，那就只能往外打了。

比如，信佛，但信的是各个流派的佛的吐蕃。

翻来覆去，下一次课间时，小楚琏又去请教了无双，问倘若弟子想了解一些佛门的事，先生有没有什么好推荐的？

书目也好，经文也罢，小家伙都准备开始用功。

无双看着楚琏，有点好奇，徐影的安排是一方面，可小家伙难道就能这样轻易就放弃了抗争？

但没问。

问啥呀，白白让小家伙伤心罢了——这是小家伙能反抗的力量吗？还是他真的飘了，父亲兄长哪怕是侄子当政，京中自然有他这么个庶子庶弟庶叔的容身之地，可嫡母当政，在京中做庶出皇子，还妄想保全荣华富贵……谁给他的自信啊？

出国是最天高海阔的选择了。

所以，无双只是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真给他开了个书单，柔声道：“有什么看不懂的，问我也好，去问荆王殿下也好，或者哪怕告个假去寺里找真正的僧人聊聊，都是使得的。”

无双实在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被他很懂的眼神一看，他又没有戳人的痛处，楚琏都忍不住眼睛红了红：“谢谢先生。”

“师徒一场，应该的。”无双温和地笑了笑，“还有，倘若什么时候休沐，可抽空去一趟白云寺圆光大师的禅房。”

神君念了好几年的佛，并且是以一种“下半辈子青灯古佛”的心态念的，对佛法的研究必深，他用过的佛经写过的东西估计都在禅房里，他的研究，还是很有价值的。

楚琏都认真地答应了，再次谢过无双。

但像他这样的庶出皇子要去上课之外的地方，肯定是要给徐影或者至少是楚湘汇报一声的。

他也去汇报了，就说是无双说的可以去找找。

徐影很爽快地把出宫的令牌给了楚琏，转头就和无双吐槽：“若是有自然很好，就怕神君走之前把东西都毁了……”

“不会。”无双回答道，“结个善缘的事，何必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神君想去吐蕃不成，只能远遁大秦，他肯定想得到朝廷会派人去吐蕃，去吐蕃也只能走他设计的那条佛路，而现拉一个已经学成的僧人肯定没有自己培养的人靠得住，朝廷必然倾向自己培养一个人过去，那他留下的那些“佛学，从入门到精通”的研究材料，就能和朝廷结这个善缘，没准就会结合徐影那个派庶子庶女出去自立门户的政策，安排一个皇子出家。

他留下一堆自己的着作文章，岂不就是和那个两眼一抹黑的皇子结了个善缘，还能传承他研究了好几年的佛理，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干嘛要把事情做那么绝。

“不一定吧。”楚湘还是很在乎弟弟妹妹能不能乖乖在那些小国听话，小声道，“要是他在里面暗暗写了一些狂悖之语，鼓动人和中原对立……”

无双轻笑，温和地给楚湘说：“殿下，和不和中原敌对，不是想不想，是能不能。”

倘若可以，谁不想当家做主，天下第一呢？

只是派出去的庶出皇子皇女毫无根基，想有尊严的活下去就只能依靠自己的母国，翅膀硬起来之前是不可能有胆量和中原翻脸的。

至于翅膀硬起来之后，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对中原执政者的考验，只要中原足够强大，比那些庶出皇子皇女建立势力的其他邻国还强大，那么理性人的选择就会是联合中原吞并其他国家，谁闲得没事挑衅中原玩啊，不怕被中原揍一顿亡国么？

无双还笑着给楚湘说：“至于怎么在派出去的殿下们的虎视眈眈之下保证中原的强大，就是殿下和殿下的后嗣们要琢磨的课题了。”

楚湘：呵。